姥姥在我心里是一个模糊的概念。妈妈三岁(或者五岁?)的时候姥姥就去世了,所以我从前的生活里这个角色是由太姥姥来代替的。小的时候我还天真的问妈妈长大后叫她什么,因为我并没有听过她称呼姥姥。
我现在的姥姥是在大约十年前来到家里,具体时间我不甚清楚,我也并没有参加过姥爷的“结婚”仪式,他们也并没有领结婚证,总的说来还不是“合法夫妻”。
姥姥来的时候大概是70岁左右,这也是我根据时间推算出来的,应该是比姥爷小两岁。姥姥个子非常的小,大约1米4,只到我肩膀的位置。稀疏的头发在脑后扎成一个小小的发髻,用一个小发卡就能固定住。略黑黄的面庞,小小的眼睛,大耳唇上挂着一对银耳环,这是农村老年人喜欢的饰品。身材略微发胖,衣服总是褪色陈旧。她总是局促的,常常是我们都在炕上坐着,姥姥在地下站着,手不自然的放在身前,不说话只看着我们聊天。要姥姥坐下休息时,她也总是说不累。她称呼我妈妈为“她大姐”,叫我爸爸“她大姐夫“,我妈妈也没叫过她”妈“.收到我妈买的衣服食物等等都是满怀感激,像是受到恩赐,受宠若惊。
姥姥姥爷生活在辽宁农村,住那种四十年前建的农村土坯房,翻修过几次,最外围的承重墙替换成了红砖,房顶也重新做了防雨,但是屋里的其他墙壁依旧是土坯,地面是夯实的土地,到了春天哪个不经意的角落还会冒出新枝。姥爷青年妻子去世,多年一直和太姥、妈妈生活在一起,后来又多了我。他照顾我们,做饭干农活,做家具样样都行,丝毫感觉不到他缺少一个老伴儿。姥爷 五十几岁时找过一个老伴,但因为相处不愉快,最终还是分开了。太姥去世后,姥爷越发孤单,妈妈也逐渐改变想法,觉得应该为姥爷找个老伴。
姥姥有三个女儿两个儿子,近些年他们的生活也逐渐好起来,对姥姥算不上孝顺周到也说得过去,常来看望。姥爷有我妈妈和舅舅两个孩子,主要是妈妈在照顾姥爷的生活,爸爸是出了名的孝顺女婿。
我对姥姥的印象是模糊的,在我心里是陪着姥爷生活的一个人,她为姥爷做饭、洗衣、料理家务,让家更像一个家的样子。最初,希望她到家里来的目的也是给姥爷找个伴,让姥爷有个说话的人,生活有些照顾,她的儿女多半也是出于同样的目的。这些年姥姥也确实是做的周到,早起晚睡,洗洗涮涮,家里也热闹了许多,看得出来姥爷挺高兴。但是姥爷也会和姥姥藏小心思,不告诉姥姥到底口袋里又多少钱,我妈妈给了多少钱。姥姥想从姥爷口袋里了拿点儿钱也是蛮难。姥姥因为过去生活的艰难,对物质生活基本没有要求,只求达到保障,额外多一点都很是高兴。我常常觉得,可能仅仅是为了生活,两个老人才走到一起,谈不上有多深厚的感情,搭伙过日子呗,让儿女都省心。
去年,大约是春天的时候,姥姥得了蛇盘疮,姥爷走了很远的路带姥姥去看病。敷药烤灯,伺候吃饭喝水,样样周到。当时我在上学,没能来探望,听说状况不是很严重。这也是这么多年姥姥第一次生病看医生,这样的重组家庭老人生病谁来出医药费等等都容易发生纠纷,幸而没有在我家上演。
近两年,姥爷的兄弟姐妹相继有三位离世,姥爷也总是念叨要提前给他准备好寿衣的事儿。我们都不爱听,觉得身体康健,用不上,也不吉利。再姥爷的催促下,趁着过年休息妈妈给买齐”七大件“,让姥爷过目。姥爷边看边嘱咐到时该怎么改衣服的扣子,如何穿等等。说着话,本来在炕上坐着的姥姥就出去了,我以为姥姥去给我拿吃的,叫了两声,姥姥没应。姥爷说:”老太太抹泪儿去了,昨儿就哭一场了。“
突然心里暖流四溢,五味杂陈。这些年,叫姥姥是出于礼貌,她却认真的当着我的姥姥。给我攒鸡蛋,捡大枣,种”菇娘儿“好吃的都想着我,还因为我知道了”读研“、”考博士“,操心我没对象嫁不出去劝我差不多就行,担心我找不到工作过得不好……也没听过一声妈,也给女儿儿子操着心。
生命终有句点,八十岁谈到的死亡与二十岁时的意义完全不同。对于姥爷 来说,这个终点就在前方,说不定哪天就突然走到。我心里明白,但我没办法这么坦然的谈论这个事情。我没想过姥姥对姥爷会有这么深的感情。坦白说,像他们这样人生的后五分之一的“半路夫妻”,我并没期望有太深刻的感情。但它就这样生根发芽,还长出了树干枝丫,以后还可能越发繁茂。我不知道它是不是爱情或者说该不该被称为爱情,它应该被成为“情份”吧。总之,它生发了,长大了。
明天是姥姥八十大寿,舅舅坚持要给姥姥办一场酒席,我心里明白想收点礼金的成分大一些,但姥姥也一直笑呵呵。她自觉卑微弱小,得到一丝好便满足,仿若恩赐。这些微小的感情,可能就是生活本身。它们生发萌芽,枝连叶映 ,最终盘根错节。十几年,今天多了一位亲人。
望人安好,情常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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