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冬天的早晨,晨光熹微,寒风潇潇,她站在村口路边的等车亭下,在等待发往县城的公共车,发车时间已过了半个多小时,还看不见客车的影子,有人说今天不发车了,她依然站在那里纹丝不动,望着通往县城唯一的一条土路,一会儿看看手表,一会儿望望发车的方向,露出焦虑的神情。
我骑着自行车从她身边驰过,她喊住了我,羞涩地说:“我下午赶着上班,你可以送我到县城吗?”我怔在她面前,偷偷看了看她,穿一件得体的红色方格外衣,乌黑的长发用花环挽在脑后,白里透红的瓜籽脸上忽闪着一双明如秋水的大眼睛,端庄秀丽,婷婷玉立,比在学校时多了几分深沉。我和她虽然初中同学二年,但当时对于一见女同学就脸红的我,除了学习上的互动环节,平时没有说过一句话。后来,听说她高中毕业后到县城当了工人,也就没有在意过她的情况。今天她主动求助于我,真有点受宠若惊,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回答。“如果不方便就算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回过神来,赶忙回答:"方便,方便。"
我示意她坐到自行车的后座上,经过三个小时的癫簸,从县城东部来到县城西部一个叫栗花的村子。离村子不远的半山腰有座𠂆房叫太行化工厂,就是她上班的地方。
巍巍太行山雄峰耸峙,壮丽的红旗渠如玉带缠腰。渠岸下,一排排崭新整齐的𠂆房鳞次栉比。栗花村名不虚传,栗子树一棵挨一棵密密挤挤,大的三、四个人搭手搂不住,虬劲沧桑有数百年树龄,小的有胳膊粗细,挺拔秀丽,茁壮生长。在太行化工𠂆院内,新栽种的栗子树一排排一行行一棵棵如哨兵挺立着,忠实地守卫着厂子,点缀着工厂如图如画的风景。
我正陶醉在青山绿水茂林之间,她看出了我的好奇心,告诉我:“这种树叫栗子树,很像老家的核桃树,每年五月中旬开花,秋天成熟的果实就是又甜又香的板栗。咱老家没有这种果树。"她用手指理了理飘逸的流海儿,接着说:“栗子花很奇特,虽说是花,可没有五彩缤纷的色彩,没有花瓣,没有花蕊,朴实得就是一条小花穗。如果你喜欢,可记着明年来赏花哦。"透过她神彩飞扬的表情,我仿佛看到了栗子树上那一枝将要发芽的新绿,泛红的花蕾正含苞欲放,我兴奋地应允着"一定来,一定来。"
翌年的仲夏,正是栗子花盛开的季节,我如期来到太行化工厂外的栗林欣赏栗子花,顺便也看看她。走近树前,淡淡的幽香扑鼻而来,抬头望去,状如巴掌大碧绿的树叶把树冠包裹得严严实实,一棵棵树就像一把撑开的绿色的大雨伞,绿色的栗子花像动物的触角,像小姑娘细小的发辫,像一串碧绿的翡翠,从叶子的缝隙伸出来,在枝头跳跃,在叶子中间唱歌。
一阵微风吹来,幽香涌动,她匀称的身材着一袭粉色的连衣裙,面含微笑,用一双会说话的眼晴望着我,款款地走来,我望着她坚强的身影,心生怜意。她十八岁如花似玉的年华,正是在父母跟前撒娇的年纪,可是家庭的贫困,生活的艰难,她作为长姐,不得不为了一家老小的生活远离家乡,外出打工挣钱,用柔软的肩膀挑起家庭的重负。
我正想着,她带着一股清香来到我的眼前,“怎么样,栗子花美不美?”她心里美滋滋的,掩饰住内心的喜悦问我。“美,美极了。”我的心也在怦怦乱跳,激动地说。我们漫步在树林中,她打开了久封的话匣子,眉飞色舞地对我说:“栗子花虽比不上桃花的夭艳多姿,也比不上梅花的孤芳高傲,但她的一串串花穗是开得那样的真诚,那样的实在,一点也没有做作虚伪的姿态。”也许是他乡遇知故吧,他今天非常健谈,要把积压胸中的话一吐为快。我唯唯诺诺,洗耳恭听。暗暗思忖着:她的朴实清纯,楚楚动人,比栗子花还美呢!
我们漫无目的徜徉在栗树林中,被西山上两块巨石吸引住,驻足观望。山头上云雾笼罩处,一块石头形如头戴草帽的丈夫威然屹立,一块石头形如小鸟依人的妻子依偎在丈夫的胸前,名叫情人石。
据说在很早以前,有一对夫妇栉风沐雨,劈山垦土,在这块土地上种植了一棵棵栗子树,才有了这片栗子林。历经风雨,妻子与丈夫不离不弃,同甘共苦,白头偕老。若干年后,这对夫妻化作石头,要亲眼看着自己创建的栗子林成长,造福子孙后代。几百年来受着人们的膜拜。
她望着“情人石”,一言不发,若有所思,眼睛湿润了,被这对夫妻的故事所感染。突然,她指着那块化作丈夫的巨石轻轻地问我:“你愿作他吗?”我声音响亮地回答她:“我愿作他。"她又指着那块化作妻子的石头含情脉脉地说:“我愿作她。”我情不自禁地牵住她的手,在栗林中狂奔。
山头的云雾漫漫地散开,栗子花香氤氲在沟沟岭岭,我俩四目相对,心有灵犀,齐声呼喊着:执子之手,与子白头。
2020年5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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