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次站起来，攥着那卷纸。我只攥了一头，让伸出来的部分尽可能长。两只腿横跨蹲坑，像执剑稳立的武士，另一只手揪住腰部松垮的浴巾，这是我唯一的盔甲。我仰头，一直仰到跟脖子垂直，眼睛一开始眨个不停，慢慢地适应了用这种姿势凝望上方。头顶上，从天花板伸下来的下水管道，在卫生间氤氲的水汽中，一动不动，它在享受桑拿，塑胶管壁上挂满大大小小的汗珠。我踮脚，举起手里的剑，戳向那些浑浊的水珠，纸卷的另一头被浸湿。
我在蹲坑。洗完澡之后，简单擦了下身体，围上浴巾，出来撕了卷纸，就又进了卫生间。已经蹲有七八分钟。
十点起的床。另一个室友比我早起了两分钟，惹人厌地霸占了卫生间，所以没洗澡。受不了别人刚蹲完的那股味。手机上说今天雾霾严重，就带上口罩去楼道尽头的公共厕所撒了泡尿。快十二点，估摸着那味道该散得差不多了，便脱下好像还没暖热多久的衣服，进了里面。一天都过去了快一半，大白天的去洗澡，大概是要觉得别扭的，可我其实没什么感觉，因为早不是第一次了。
蹲坑时，很有周期地，会有水珠从下水管道外壁滴落到我的背上，刚用婴儿香皂洗过的背上。这让我想到大二，那时我还迷恋于在公共厕所蹲坑的感觉：虽然是公共的，可很少有人来（大家好像都更喜欢宿舍独卫），并且处于楼道最东头，像世界尽头的一个秘密花园。蹲坑时，我可以自由自在地用手机外放音乐，不用考虑音量，不用担心听稀奇古怪的歌会被他们觉得不正常。也不像在寝室独卫，你都能听见几米之外室友们的说话声，让你根本进入不了五谷轮回的状态。甚至每放出一个屁都要迅速估测一下它的分贝。而且，公共厕所的通风好多了，不用隔一阵子就起身冲一下。说到这，我一直不太理解一些人，拉屎这件事，像潮水都是一阵一阵的，在两排海浪的间隙，起身冲一下水，只要几秒钟的功夫，就可以少受臭味之扰，但他们都只在完事之后才冲一次。在食堂和图书馆，卫生间附近的座位都是我永远不会选的位置，尤其是食堂，可我见过许多人，坐在那里也安之若素。我武断地认定他们都是化学不太好的人，没有想到过，闻到的臭味和看到的屎并没有本质区别，前者正是组成后者的一个分子。可是化学基础牢固这一点，带给我的更多是烦恼：别人打的一个喷嚏，就会让我极度担忧自己没有盖上的水杯，并神经兮兮地屏息十秒钟；每次室友从寝室独卫蹲完出来，我都恨不得出去呆个十多分钟再进来。这不是洁癖，大概也不是因为化学学得太好，这是……一种凡事爱往恶心处想的强迫症吧，也许。
言归正传，大二曾有一次在宿舍的公共厕所蹲坑，头顶是从上一层的厕所通下来的管道，不时有水珠从管壁渗出，滴在我的衣服上，我提起裤子去了下一层的厕所，继续蹲，想象着就在上一层，那一滴滴屎尿混合的水珠，正从管壁发射，击中我头顶的地板，或是一个在我头顶蹲着的人。尽管我知道，现在从管壁上掉下的水珠，只是洗澡时的水汽凝结的，可还是心有余悸，事实上我也不能百分之百地确定，它们就只是水汽。
拿手抹了好几次背上的水珠，暗自发誓以后再也不刚洗完澡就用卫生间。有些便秘，看样子要多蹲一会儿，我决定根除后患。把手里的纸卷成一根纸棍，站起来，头因蹲的时间太长有些晕，戳掉管壁上的水珠。因为没有擦屁股，虽然没有穿裤子什么的，但老觉得有屎粘在了屁股缝，另一只手还要揪住围在腰间的浴巾，防止掉落。所以整个过程尴尬而仓促，马上就又蹲下了。但过了一会儿，竟然再次有水珠滴在背上，我没有马上站起来，先仰起头，想发现是哪里落下的，但蹲着仰头很难受，额头上的皮肤皱在一起，能感到一条条抬头纹正爬上前额的蠕动。想着侧一下身子可能就避过水滴了，却又打到了脸上。只好站起来，用纸卷在管壁上胡乱捅了捅，也不想费力气把所有可能的地方过一遍。水珠一直没有停止滴落，我三番五次地站起，收紧肛门，每次都感到又把一阵潮水生生逼了回去。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