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莲

作者: MooningDream | 来源:发表于2017-04-18 21:04 被阅读0次

    很久很久以前,在这地方住着一个美貌的姑娘。

    在所有的故事里,这样美丽的姑娘都值得上一个女主角的位置,长得美貌的姑娘总会有些更多的故事。据故事的传说,这个姑娘本名叫潘金莲,放现如今来看,这名字未免显得有些俗气,但在当时,这名字却也算清新雅丽。金莲是清河县那一大户人家的侍女,深得老爷宠幸,可金莲却不是甘愿自己命如浮萍的女子,和张大户的正房夫人里外出气,算计了张大户。张大户心里置不下这口气,安排金莲和卖烧饼的武大郎结为了夫妻,故事里的大郎是个丑陋的矮子,金莲自然不能信自己命比纸薄,得和这般丑陋的人虚度这一生。至于后来的故事则更为离谱,来了个貌比潘安的西门大官人,除了这副皮囊精致些外,更是有着颇多家财。走过小巷子时不慎被头顶的晾衣杆给砸中了,一抬头,便与这肤白貌美的金莲小娘子对上了眼,眉来眼去间,这一竿子也算砸出了一个千古奇闻。后来的故事更是闻者气愤,狼狈为奸,勾结王婆毒杀大郎,被大郎的弟弟武松砍杀在狮子楼。也因为这个故事,清河县的武氏后人和潘氏后人几百年来不敢通婚。

    这段故事,小孩子可不能偷偷摸摸的看呐。怕污了你们的眼睛。

    我呢,我是个书生,姓王。这段故事的最开始,是我传出去的。本来这故事是没有西门庆这个人的,后来知道了这故事他请我喝花酒,又添油加醋的给我这故事添了不少烂俗段子,这样的谣言便传遍了街头巷尾,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变了模样,越传越多人知道我也就愈发的后悔了。

    我呢,只是个讲故事的人啊。

    这个故事的最最开始,是我和武植在书院的相识。武植是武家的长子,于是又被叫做大郎。是我后来故事里的主角。武植长得不算俊美,倒也清秀,虽出身贫寒但天资聪颖过人,和我同一年考上了秀才。等得了秀才的头衔,我被聘去了书院里当个教书先生,武植比我多些志气,总想再考功名光宗耀祖,平日里也就打打短工,赚两棵青菜钱,念在平日里的同窗之谊,每逢书院发晌钱时,难免给些接济。隔三差五也让自家小子去河道口摸两碗螺蛳,拿大酱炒了,给那街口拐角的武大秀才送一碗过去,这也算是碗荤菜了,能吃上个三五天。秀才家的米缸早就见了底,偶尔有两个铜板除了买纸买墨外,就去隔壁老张家的豆腐坊舀一碗豆腐渣,加两粒粗盐也就炒了当主食。

    哦对了,我娶了胡屠户家的闺女,虽然生性泼辣,却也善于操守持家。这胡家闺女讨厌我和武植来往交际过密,她觉得武植是个只知道白日做梦的酸腐秀才,我知道她说的话确实是对的。武植一年到头都不会去他爹那买上哪怕一斤一两的猪肉,自从中了秀才以后,怕是一年里连猪油拌饭都吃不上几次。武植倒也不是买不起猪肉,论积蓄,这长年累月被饿的面黄肌瘦,银子倒也攒下不少。本以为这武植攒下了银子,也能现实点,我便托老丈人的面子给他说了个姑娘,连老丈人那都已经说了,但凡这门婚事能成,一定让大郎那小子买头整猪宴请宾客。连猪我都给他挑好了,可这小子犟的跟头牛似的,说什么也不肯见见村头的小寡妇。那小寡妇我认识,本来是跟着砍柴的阿牛的,患痢疾死了,留下个姑娘活生生的守了活寡。挺着个大肚子一个姑娘家的也不容易,虽然总说寡妇门前是非多,但这也是个良善女子,再说了,要不是人家家里突遭这不幸,说啥也看不上武植这个二傻子呀。可武植这个二傻子可真是个二傻子,也挑不出人家姑娘的毛病,就是说啥也不见。嘴里叨咕着些稀奇古怪的话。

    当天晚上,卖糖葫芦的郓哥看见武植偷偷摸摸进了人家寡妇的后门,也不敢提灯笼,据说走的时候寡妇还拉住了武植的衣袖,武植逃的那叫一个匆忙,衣衫不整的,连鞋都快跑掉了。

    我后来曾领块肉去拜访武植,本以为能听上一段风流韵事,结果武植却和我说,那天他听了媒婆的话,就觉得小寡妇一个人不容易,等以后孩子出生了,就更困难了。于是这几年的积蓄里,划拨了一半出来,连夜给人家送过去。武植那天跟我说,“王生啊,我们做人可不能忘了道义,邻里邻居的能帮一把就帮一把。”那天什么都没能听到的我,又偷偷把炒的肉丝挑拣出来吃了,这肉丝我在家可也不能常吃到。武植笑着了着我,说了一个大秘密,“王生啊,近两年受了您不少的照顾,我这心里啊,可也是甜得很。村头的寡妇人好是好,可我的心里啊,早已经有了人了。”武植说的人,其实我知道,这清河县的青年才俊,哪一个仰慕的不是知州家年仅十五的潘金莲。可这潘金莲长居深闺,对武植这样的穷酸秀才都不曾看过一眼,要是让潘知州这世上还有这样一个痴情种子,怕是武植连秀才都不能考得上。

    当年秋天,武植上京赶考。

    当年冬天,武植回了清河县。身上穿的仍然是秋天的那一套单薄而又打满补丁的素布衣。

    次年秋天,武植上京赶考。

    次年冬天,武植回了清河县。身上穿的仍然是去年秋天的那一套单薄而又打满补丁的素布衣。

    后年秋天,武植上京赶考。

    后年冬天,武植回了清河县。身上穿的仍然是前年秋天的那一套单薄而又打满补丁的素布衣。

    ……

    再后来我也不知道武植到底有没有继续考试,老丈人去世,我搬了家,也被家庭琐碎磨去了心性,不再向人打听武植近况。

    再再后来,我搬把凳子坐在门口剥豆子,街上敲锣打鼓的好不热闹,听人说是武植考中了进士,曾经那些弃之如敝屣的同族胞兄胞弟给他大生操办了一通,武植也算是对得起武家的列祖列宗了。

    武植后来当上了阳谷县县令,我家婆娘听了,便整天给我吹枕头风。我不同意,她便拿儿子撒气,整日整夜指桑骂愧,才五岁大的娃呀,半夜都会做噩梦吓醒。等我口头软了些下来,她便在周边邻里邻居说闲话,说什么我与那武家大郎是结拜过的好兄弟,如今一人已是飞黄腾达,我也算是指日可待。晚上又煽动我去找那武植谋个一官半职。我不堪其忧,便赶赴千里去阳谷县找武植。

    大郎并没有忘记我,一到府邸,便是瓜果蔬菜,鸡鸭鱼肉的好生招待,我在武家一住就是大半年。见我心事重重,也是关切的问我现如今的生活如今是哪不顺心。我便直接的将那婆娘的话原原本本的复述给了武植,本想着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这些小小的要求武植断然不会拒绝我。武植倒是显得犹豫不决,颇有些动摇的意思,可他夫人却是不肯。说什么“朝廷命官岂能因公谋私。”说“大丈夫自当顶天立地,光明磊落。”这一通职责说的我是颜面尽失。我拂袖而去武植也不好多拦。

    出了武府,想我一个堂堂秀才被这女子羞辱奚落,这一口恶气我咽不下去。我记起那妇人,武夫人也就是那知州的闺女潘金莲。想那武植落破之时我也不曾如此羞辱他,而他却任由他夫人让我出那么大一个洋相。我不甘心。

    凭着读过几句书,我在城东恶少西门庆家留下来当了个门房。这西门庆不是什么好人,但同样也是看武植不顺眼。我偷摸着散布些虚虚实实的谣言,西门庆知道了,也大感兴趣,又有些狗腿扇阴风点鬼火,西门庆那些肮脏龌龊的淫念经由我的笔,传遍了大街小巷,武植和潘金莲的声誉遭受到了极大的损毁,我见目的到达,怕顺藤摸瓜追究到我,收拾了盘缠也就跑了。

    回了家我发现我那宅子早已里外一新,家当也添置齐活,一家人的日子过得也算轻松。我一问才知道,原来这些都是武植为我做的。

    我又想起那个晚上武植和我说的那番话:

    “王生啊,我们做人可不能忘了道义,邻里邻居的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当天在家休息了一夜,第二天我便又赶往了阳谷县。谣言像是在白布上被泼开的脏水呀,不管我怎么擦,都再也擦不干净。武植已被贬官,生活想来窘迫,街上我拉着路人一个个的解释。却得到这样的回应:

    “哪来的疯子,那贼妇潘金莲干的龌龊事谁人不知。”

    “若是无由事端,谁会有那么恶毒的心思。”

    “我见过武家大少爷,和西门庆一模一样。”

    我声嘶力竭却无人听我言语,最后啊,我成了街上的疯子,一遍遍的和孩子们嘟囔着,却换来投向我的石子。

    再后来,我也从街上消失了。

    然后这个故事却借他人的笔,世世代代的传了下来。

    我姓王,是个秀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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