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后,白昼明显短了。我行走在城市唯一的步行街,尚在下午四点半,天光已经渐渐暗下来。新的光明,来自整条街两侧,成排的商店里初上的华灯。
我本是随意地走。似乎很久没来这里,一切已变得有些陌生,又感到新鲜。然后,迎面走过来一个男人;我对于他也是似曾相识的感觉。他望了我几回,终于站住了。我也认出他来,并且迎上前去。
他是我以前公司里,有业务来往的前辈;他六十多岁,大约总退休了。他本来在一家事业单位,后来单位改制成企业,他工作之余,另外成立了自己的公司,接一些地方上的工程,其中,就有我以前公司的一些业务。
我不见他总有五六年,即使在之前,也只是偶然见面。只每一次见面,他都很热情;他讲话的声音洪亮,几乎有点类似暴发户,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
但现在,我注视他,他的脸比我印象里瘦了,从以前的圆阔,变为狭长;并且,他以前嘴角处留的一小撮浓密的胡须也不见了。
“你比以前年轻了!”我带着笑说道。
“还年轻?……去年都开了刀,被割了一圈。”他有点世事无常地说。
“什么病?”我问。
“肺气肿。”
“现在气短了!”他连续说。
我依旧注视他。但我并不明白他所谓的“割了一圈”是什么意思,似乎整个脖子都还完好,并无瘢痕。
“公司还开吗?”我又问。
“早关了。在家带孙子。”
……
我们就这样站在街市上,寒暄了一阵。他说话的声音,明显没有以前洪钟似的响亮。直到我和他分别,他忽而又回到以前似的:响亮的一句辞别的话,可以穿入云霄。
我目送他走远,自己则继续前行。我从街市踅去一条巷子,在巷子的一角,却仰见一群白鸽,盘旋在乌蓝的天空里……
我想到人生,也像白鸽一样,只是盘桓在一角的天空。即如声音有着洪钟似的他,终于免不了像冬天后,地上飘坠的一张黄叶,渐渐要衰落下去,并且,要同白鸽似的翻转于更小更小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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