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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怎么也都不搭 (合集)

小说:怎么也都不搭 (合集)

作者: 汪洁生 | 来源:发表于2023-01-28 16:34 被阅读0次

作者:汪洁生 Jason Wang

(1)

恩松遇到阿茹娜的那一天,不是什么特别日子。只是晴空万里,冬日暖阳,天气不错。恩松,38岁,没道理的单着身,午饭点的时候,往一家小饭馆里奔。阿茹娜19岁,(在她的国家里,也是大龄单身),正在饭馆里做服务员。这个饭馆,名字言简意赅,叫做“一碗盖饭”。

“来碗盖饭”因此恩松头也未抬的喝道,低头仍在手机上来回敲字、回信息。阿茹娜当时扎着一个马尾辫,身体健壮却不显胖,匀称脸蛋是少女的红润,皮肤稍稍黝黑,盖住了她的天生丽质,神情却异常坚定。她像一棵1米6左右的笔直的树,沉默而坚定地站在恩松旁边。“来碗盖饭。”恩松低头,只顾打字,又重复了一遍。但阿茹娜仍沉默,只递过菜单,在恩松视野里,用指头在悬空的菜单上滑了几滑。恩松明白了,需要明确哪一款盖饭。他这才仔细打量四周。从墙壁装饰,到厨房,到柜台的老板娘,最后到眼前竖着的阿茹娜。阿茹娜坚定的表情,让他愣了一下。一看便知,此乃A国在本市新开的又一家连锁饭馆。自从我国与A国结交以来,A国盖饭日渐推广、覆盖率步步攀升。大家爱吃,不是图新鲜口味,而是新鲜食材、良心价格。

恩松用手指,有力的按了按其中一款盖饭。阿茹娜只瞬间闪过笑容,就立刻恢复了坚定而干练的表情。

恩松心里嘀咕着一句:“也许是个可怜的哑巴。”正这样寻思时,却听见阿茹娜带着极重的口音对厨房说了一句:“葱爆牛肉盖饭一份!”恩松摇摇头,心里说道:她这不能说话吗?

瞬间就不再在意的恩松,继续回着信息。须臾功夫后,阿茹娜俯身将饭和免费汤端上来。恩松吃到中途,下意识找餐巾纸,却是没有。但急于回复信息,也就作罢。他不是计较之人。但是,不到10秒钟,阿茹娜就拿过来餐巾纸放在他面前。显而易见,阿茹娜随时关注众人的需要。

他抬头感恩,说了声“谢谢”。阿茹娜只是淡然一笑,仍旧回复坚定而干练的目光,继续像灯塔一样,环顾四周,看哪个顾客可能有的需要是什么。

吃毕离席,不过再平凡的一天。各位读者,你怎能料到,故事就要从这个平凡的饭馆开始呢?恩松和阿茹娜还能有啥故事呢?请拭目以待吧。

(2)

恩松自28岁毕业,就十年如一日,勤恳工作,业务驾轻就熟,也是这间外企里必不可少之人。但奇怪之事,周围人早已升职或跳槽,他却总是不升不降、千年不变。怪不得相貌堂堂的他,单身女同事围绕的也不少,却无一人看他一眼,反而送给他一个“忠犬八公”的外号。然而,不思进取的他不觉这是问题,这才是最大问题!不进不退、与世无争,看表面,褒扬之言就是:脾气好好、性格温柔;看本质,肺腑之言则是:原地踏步,甚是佛系!他倒也有自知之明,早早给自己贴了标签:高才低能,故这辈子定会孤独终老!

如今38岁了,早已习惯成自然,可他老母亲却心有不甘啊。老妈常说:“你可以孤独,但不能终老。你可以平庸,但不可单身。”所以每逢周末,别人归心似箭,盼望家人聚餐,他却恐惧回去。

这个周五按点下班,简单和同事摆手再见,他就去了篮球馆。也不和人打比赛,别人邀他他也拒绝,只顾自个儿上篮、投篮、拍球、运球。打了两个小时,出了球馆,带着一身臭汗,也不回家洗澡,肚子开始咕咕叫了,就决定直奔餐馆。

“去哪儿呢?”他心里嘀咕着,摸着开始发福的肚子。

“一碗盖饭吧。”

他推门而入,就听到柜台有声音说:“先生不好意思,打烊了。”他转身要走,却听到另一个声音说道:“进来吧,还可以为你做一份。”

回头一看,是那个1米6不爱说话他曾以为是哑巴的服务员(名叫阿茹娜)。他笑了笑,坐下之时,就听到阿茹娜和老板娘用她们本国语言言语激烈的对话。虽然语言不通,想想就知道,一定为他在这吃饭而争执。恩松笑着心里说:“幸亏我听不懂,落得耳根清净。”

老板娘道:“阿茹娜,明明打烊了,厨房师傅都走了。”

阿茹娜沉默半晌,边穿上厨子衣服戴上厨帽,边说道:“从我工资里扣钱,这顿饭我亲自做。”

老板娘又生气了:“阿茹娜,别以为是我表妹,就可以随随便便,我毕竟是老板。”

阿茹娜生气道:“就因如此,你才需感谢我。我这样挽留客户,图什么?不都是为了店刚刚起步,所以要争取每一个顾客吗?”

老板娘道:“你就是爱表现、自以为是,你是单身,可我还有两个孩子和老公等着我呢。”

阿茹娜生气的说:“我又没有让你陪我,结束了我锁门自己走人。”

争执停止了。阿茹娜消失在饭厅,进了厨房,操刀切菜,亲自下厨。

老板娘已穿好衣服,拿起包包,带起一阵风,走出门去。快关门时,回头再看一眼恩松的背影,心想:都怪你,早不来晚不来,非要踩着关门的点来。

(3)

阿茹娜俯身端上热腾腾盖饭之时,恩松方意识到室外低温衬托出屋里暖意融融,门窗因这温差被雾气遮盖的朦胧。“谢谢”。几乎说话同时,饥肠辘辘的恩松早迫不及待的夺过米饭,立即送入“虎口”,再无矜持。阿茹娜噗嗤一笑,瞬而又恢复严肃,便坐在客厅一角读书。

屋外人声渐渐消失寒夜,仅有的寒风不知几时呼啸而起,利用门缝吹起独特哨音。恩松随即想到阿茹娜本该早下班,就立即快马加鞭,狼吞虎咽。

“别急,慢慢吃。”

明明专心看书的阿茹娜,仿佛身上装了立体雷达,能感应周围一切。此细心关怀惹得恩松一眼望去,在那早已翻得破烂不堪的书的封面上,勉强能辨识几个字:《安徒生童话》。

“你爱童话?”恩松问道。

“不是,但这是我唯一的书。”

“你爱读书?”

“否则我就会贫乏。”

恩松笑了笑,说道:“我好久未读。感觉过去考试升学,一直都在读读读。”

阿茹娜平静的说道:“此言差矣。那只是教科书,世上岂不是有很多别的书可读?”

“有,有,有。你感兴趣的话,我能给你至少拿来几百本,是我爸爸给我买的,可我从不读。”

阿茹娜眼前一亮,仿佛抓住一个千载难逢之良机,立刻凑过来,问道:“真的?”

恩松点点头,心想:我又没损失。

“你需要什么回报?我不能亏欠你。”

恩松觉得小姑娘有意思,就故意逗她,说道:“那我以后来吃白食。”

“好!一言为定”

恩松愣住了,喃喃道:“我开玩笑的......”

但阿茹娜很认真的拿出一张纸和一支笔,啪一下拍在桌上,用极重口音勉强的发音道:“按照你们国家的俗语,君子...一...言,赐(驷)马难...追”

“驷马难追,不练‘赐’ ”

“合约。你起草。”

恩松笑了笑道:“无聊。”

阿茹娜却用她犀利的坚定的属于她的独特的经典的严肃表情,开始一笔一划、歪歪扭扭的写起汉字。因为她是外国人,明显奇丑无比,还写的磕磕绊绊。

恩松一下子夺过笔来,说道:“你说我写。看你写就着急。”

阿茹娜得意而笑,她的短短目前的不到20年的人生里,只要她心所持,还很少有未达之事呢。这姑娘就这股拗劲。

于是乎,二人又说了很多话,以至于恩松觉得和阿茹娜这一晚所说比他一周和同事说的话还多。不但如此,他因为无意间赚了未来所有时间的免费晚餐,就满心欢喜。毕竟虽然衣食无缺,但谁会拒绝免费呢?

(4)

余下诸多岁月里,恩松总踩点(打烊的时刻)进来,阿茹娜换衣下厨,老板娘离席走起,二人交易开始。但这晚,阿茹娜不在,老板娘却在等候。

恩松掉头便要离去,老板娘唤他。

“你好,饭已做好了。”

恩松四处张望。老板娘回应道:“我表妹有事先走。我倒需要你帮忙。”

说毕,呈上一部手机。恩松擅长摆弄手机,小事一桩,很快修好。吃完盖饭,恩松就把给阿茹娜的书留下。

老板娘连连感谢,同时叹息道:“我表妹真是个学习好手。要不是那年车祸父母双双离开,她就成了高材生了。”

恩松本离席之架势,听到此,就收回身子又端坐在老板娘面前,愿闻其详。

“怎么如此不幸?”

“是啊。你知道她考数学从来不带计算器。她会瞬间加减乘除。”

恩松好奇道:“是吗?改天我试试这孩子。”

“随便你试,错不了。但是呢,父母一走,留下生病的爷爷,她书也读不了了,还要在中国打工挣钱,好寄给爷爷做医药费。”

恩松问道:“可怜的孩子。她爷爷什么病啊?谁照顾爷爷?”

老板娘拭了拭泪,接着说道:“她有个哥哥在打工,但挣的钱还不够医药费的。爷爷在等着换肾呢,但目前即便有肾,也没钱做手术。所以她在中国打工就是这个原因。”

恩松听毕,悄悄递给老板娘2000元钱,嘱咐她偷偷寄给老爷子,不要告诉阿茹娜。老板娘怎么也不受,但经不起恩松千方百计的坚持,只好感谢着领受,眼泪又感动溢出。

走出饭馆,走进冬夜的明月高照里,恩松心里顿时轻松释然。古人云: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经上说:施比受更为有福。人顺天良而行,照良心而动,方才心安理得。故善行者和被施善者,都是双赢啊。

这样想着,他顿时就觉得工作、挣每一分钱就都有意义了。

(5)

又到周一,上班族一齐涌进一座座方方正正的高楼大厦,刷脸签到,打卡入屋,一屁股坐在方正屏幕前,让旋转座椅绕过360度,新的一周紧锣密鼓就宣布开工了。对恩松而言,似乎日日如此,年年这般,并无新鲜可言。

但今日,恩松进来时,一反常态地,见:大家没有端坐电脑前,反而站着热火朝天地说事。恩松一般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扎工作里。虽说如此,他们的言语还是无可回避的在空气中弥漫散开,进到他耳朵里。

“听说是离婚的,孩子5岁。”

“女强人型的。”

“年级多大?”

“35岁吧,但看起来不到30岁。”

“应该和恩松很般配呀。”

提到恩松,竟又都哄堂大笑起来。恩松不明来龙去脉,也没有兴趣追踪流言蜚语,对玩笑话也从未介怀,因此让同事们对他总是有恃无恐地开玩笑。瞧,一阵笑声的波浪吹过,恩松如浪中立稳的礁石,不为所动。

“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么年轻的业务部经理,我们也得注意。”

“据说很快就要跟我们一个个约谈了。”

“真有些紧张。不过,长得咋样?”一个操东北口音的小伙子问道。

“据说艳丽动人。”

热议退去、各归其位,新的一天开始了。对于恩松而言,每一天忙忙碌碌地就像身边这台打印机一样,嘎吱嘎吱、从未闲过。这是恩松特点:虽然不求上进,工作却从来专心致志,无懈可击。

下班铃响,各人走出自己的“盒子”空间。恩松今晚闲来无事,决定逛步行街,顺便买些日用物品,直到去吃盖饭的时间。

时候到了,推门而入,终于看见阿茹娜。几日不见,她消瘦了些,但皮肤白皙了些。走近看她,各个面部器官镶嵌的真是恰到好处,足显造物主在她身上精雕细琢的恩惠。

“我去做饭。”阿茹娜一见到他,就进入做饭的流程。

“不急不急。”

阿茹娜笑着回答说:“每次都饥肠辘辘,像个饿死鬼。说什么‘不急’”

恩松吃饭之时,阿茹娜在一旁静静托腮看着。恩松有些尴尬,便问道:“你最近读书有收获吗?”

阿茹娜眼睛放光,用力点头。

“刚刚读完《诗意的宇宙:蔷薇、时空与21世纪物理学》这本书,印象颇深。你说:如果大爆炸是真实的,那么起初的点里,宏观和微观岂不是结合起来了?”

恩松很诧异,心想:都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这真正是偏见了!

恩松点点头,说道:“当初爱因斯坦就秉持一个信仰,认为万物关联。就连时间和空间也无法完全隔断。因此就有了相对论。”

阿茹娜笑着说:“听你这么说,连科学和信仰也是紧紧咬合的,而不是水火不容。”

恩松又诧异了一下,惊讶她的悟性和反应的敏捷。

但肚子实在很饿,还是干饭要紧。

(6)

新主管名叫艳蕾,如约而至。也照其所言,开始与员工一一约谈。

手执恩松档案时,瞥其经历,她甚为诧异。无伤残、无犯罪记录、长相不错、五官端正,为何还是单身?此乃疑问之一。无工作失误、无违规行为、工作记录良好、工作经验丰富,为何还是普通职员?此乃疑点之二。

还有别些疑问,但恩松人既然已端坐眼前,不如坦诚相见。

“你好恩松。”

恩松迅速抬头看一眼对方,又低头、眼光回避。

艳蕾笑了笑,说道:“你紧张什么?又不是新员工。”

恩松这才目光直视、沉默不语。

“你在这公司10年了啊。为何一直原地踏步呢?”

恩松笑笑,说道:“我喜欢目前所做,而且这样没有压力啊。”

艳蕾心中甚不满此回答,便又问道:“恕我直言,你38了,为何仍单身啊?”

恩松吓了一跳,惊讶她的坦诚。此时眼前,明净的大窗户里,阳光洒进,通透光明,他心里说:艳蕾就如同这窗户。

于是,恩松笑着回应道:“因为没有合适的呀。”

艳蕾气的半晌不语。只因气氛尴尬,便说道:“不是没有合适的,而是你太佛系,没去找吧!”

恩松耸耸肩,继续笑着道:“Both, I guess.”

艳蕾无言以对,心想:还跟我飙英文,就不耐烦的用手示意他离开。恩松便离开了,艳蕾从此对他甚有成见。

但时运弄人,虽不情愿,上级却偏偏安排这二人出差外省。原因再简单不过,新主管跟着老员工熟悉业务!

飞机刚刚落地,正飘碎雨。恩松见艳蕾行李大、沉,主动上前,也不言语,接手过来,与此同时,将自己唯一爱伞,递将过去。此时虽些许寒意袭人,但艳蕾内心顿时温暖如春,对恩松开始有点另眼相看。

人与人相处,常是这样。虽人人皆知:日久见心,但快节奏、快文化、又快自信的现代人,早习惯:见人就评、轻易就结论,仿佛一件件商品,从流水线上经过,最后在熟练工人的手下,快速的贴了标签。

(7)

恩松出差缺席的岁月,并未停止供应阿茹娜书籍,托朋友、托同事,调兵遣将,一波一波,都送将过来。虽然如此,每逢夜晚,最后一个客人送别之后,阿茹娜总在心思意念里,等候一人推门而入,然后用熟悉的声音说:“来一碗盖饭。”

为恩松做一碗盖饭,看热腾腾雾气扑向他因饥饿而兴奋的端正的面庞,再看他享受其中的狼吞虎咽,再听他娓娓道来的带着温柔声音的读书见解,不知不觉这一切,不知几何时仿佛已成为她生命的一部分,让她总在期待。

恩松在异地他乡,也常寻找盖饭。纵横街道,餐馆琳琅满目。虽然也吃到类似盖饭,但总觉得稍有不同,究竟因何之故,不得而知。艳蕾便说:“恩松,你就这么喜欢盖饭?”然后又试探着问道:“你是否知道你的所有食宿公司报销,就吃这,是否觉得亏?”

恩松不以为然,认真回答道:“公司报销,是公司福利恩惠。但恩惠临到,不是让人随意浪费,而是感恩珍惜。”

这话让艳蕾另眼相看。艳蕾心中承认,第一印象中佛系、不上进的恩松,确实让她失望;但在陆续相处交流中,她发现了闪光之处。

漫长出差,终于结束。恩松迫不及待,巴不得飞机快快落地;艳蕾思念儿子,也是归心似箭。于是二人从机场匆匆而别,各奔东西回家。

“来一碗盖饭。”阿茹娜和恩松终于再次相见,仿佛久别重逢,都心中激动,千言万语,过去都如同在腹中积累,最终要如潮水释放一般。

“来,这是我在B城买的新书,送给你。”

阿茹娜眼睛放光,却待立不动。阿茹娜问道:“你说送是什么意思?”

恩松笑着说道:“I give you. They are yours now.”

阿茹娜撅着小嘴道:“别欺负我英文不好,你那两句我还是懂的。”

恩松又笑了,便说:“这孩子,你既然明白,为何不拿?”

阿茹娜听他说自己是“孩子”,就心中不快,虽然动手拿书,却仍然严肃的纠正道:“我不喜欢你叫我孩子,在我们国家,我这个年纪早就有孩子了。”

恩松笑道:“但你在中国。我年纪是你的两倍,我的很多同学孩子都快你这么大了。”

阿茹娜无法反驳,在换衣预备下厨的同时,还是生气的丢下一句话:“反正,我不喜欢你称呼我孩子!”

恩松耸耸肩,心想:这孩子一月不见,吃错什么药了吗?

(8)

恩松出差后首次进入办公室,同事们迅速包围。

“怎么样,恩松,一个月时间,你和经理有没有擦出爱情的火花?”

“宾馆你们定一间房,还是两间?”

大家七嘴八舌,此起彼伏,笑声一片。恩松如同待宰羔羊,无言以对。众议不但没有渐息,反而不断升级,如同螺旋上升的烟雾。兴奋之间,竟忘记经理已悄无声息地出现。几时出现,众人不得而知,顿时鸦雀无声。

恩松心中暗笑,不言不语,只做自己未竟之事。

下班,健身,前往餐馆。

恩松推门而入,无人欢迎,反而看见阿茹娜在垂泪哭泣。老板娘也陪着她哭泣。还有厨师和其他恩松不认识的人,都聚集了。

恩松料到此刻的自己,明显外人,打扰大家商议大事,就预备悄然退场。但阿茹娜叫住了他:“恩松,没事,你可以吃饭。”

恩松摆摆手,憨笑道:“我今晚不吃饭,给你带书来的。”

阿茹娜感激一笑,却从身后拿出一箱子书,对恩松说道:“我收拾好你之前陆续给我的书,都在这里了。从此以后,恐怕不能再读你的书了,因为我要回国了。”

老板娘便拉拽恩松到一边,详细解释其中来龙去脉。

原来,中国新政,对A国人员,签证忽然收紧,甚至开始逐家暗察明访,违规者,强行遣返。而阿茹娜就恰好签证快要期满。

恩松扬声道:“可有解决方案?”

大家黯然,不言不语。但老板娘说道:“只有一个馊主意,那就是和有公民身份的人假结婚。”

恩松眼睛一亮,问道:“那你们可有这样的资源?”

老板娘说道:“有。有个我国的小伙子,他已有公民身份。他可以帮助,但是要收费用。而且谁家女子给的高,他就和谁办手续。”

恩松义愤填膺。怎么这个还成了产业链了?

(9)

阿茹娜看见恩松忧心忡忡,就劝他离开。“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这不是你教我的吗?我们会想到万全之策的。”阿茹娜说道。

恩松心情沮丧地迈脚出门之时,忽从玻璃门的反照中看见了自己。他欣喜若狂,醍醐灌顶般,转身宣布道:“有了!有了!”

如同一平如镜的湖水荡起千层浪,又如同潜伏缓游的海豚腾空而起,屋里的绝望气氛忽然一扫而空。大家齐刷刷扭头,定睛望他。老板娘和阿茹娜同时问道:“是啥?”

“是我!是我!是我啊!”

恩松便将与阿茹娜结婚来解决困局的事情,和盘托出。坦白而言,阿茹娜曾有一个小小瞬间,幻想着恩松的帮助,但很快打消了,对于恩松不公平......

老板娘惊喜拍掌,阿茹娜却坚定说道:“不可以!”

众人目光一齐转向阿茹娜,同时问道:“为啥?”

阿茹娜严肃的目光盯着恩松,说道:“你已经38了,且单身着。你的婚姻不容再耽误!”

恩松耸肩,笑笑道:“孩子啊,这叫做破罐子破摔。就因为我是38了,也估计婚姻里没啥好戏可唱,所以反而能济世救人,何其值得?谁叫上苍让我们有这一场投缘呢?”

阿茹娜听他最后一句,心中甚是甜蜜。

老板娘毕竟生意头脑,问道:“什么条件尽管提。”

恩松生气道:“哪有条件?我说帮助就是帮助!我并非那个唯利是图的小伙子!”

接着又对阿茹娜说道:“我们私下拟分离婚协议,你毕竟年轻,一旦你的中国公民身份办妥,我们就可离婚了。”

阿茹娜心想:祈愿我的国民身份快快下来,好还他自由!

(10)

第二日阳光灿烂,是结婚领证的好日。虽明知是假结婚,阿茹娜内心激动澎湃,不但早起一小时,浓妆淡抹,又主动让表姐在镜前为她细细梳理自己的浓密秀发。

“妹妹,你说今天要真是你大喜的日子该多好。哎,我真愿意你和那人假戏真做。他是年长你不少,但他是个好人。”

阿茹娜直面镜中自己,默然不语。过了良久,方出一言:“姐,我配不上他。我们怎么也都不搭。你想想,他本地出身,家境颇丰。我,来自穷乡僻壤,家里父母双亡,已是孤儿,还有个生病的爷爷。他高学历,据说还是个博士。我呢,大字不识,五音不全,就个好记忆,但学识浅薄。他,为人憨厚老实、宅心仁厚,我过于目的性强、做事激进、脾气也暴躁。他,......”

“行了,行了。还没结婚呢,就把你‘老公’夸上天了。你们怎么就不搭了?你年轻貌美,他已步入中年、‘中厚老实’;你读书虽少,却聪明伶俐;你虽然办事激进,但总强过他那佛系、原地踏步的光景;你,虽学历没有,但你学习力强大,是个潜力股。”

两个人如此这般,你来我往,倒是彼此都添了欢笑。

“妹妹,有一件事,此时我不想隐瞒。恩松曾悄悄递我2000元,让我寄达你哥哥,说是在你爷爷治病的事上帮帮忙。”

阿茹娜瞬间站起,问道:“表姐,你怎现在才说?”

表姐又把她强行按压下去,“别激动,别激动。我怎么说?怎么说?别人要我发誓、要我答应不提不说的。”

阿茹娜眼眶湿润,说道:“我真不知如何报答此人。按理而言,我们各是天各一方,无任何交集,连国籍都不同。但伴随时间过去,我忽然在他面前:感觉负债累累。你说我和他,怎么就变成这样了,然后还出来这么多的故事?”

表姐笑着说道:“这就叫相遇的恩典。”

(11)

阿茹娜由远及近,看见恩松,西装革履、手捧玫瑰,早已等候在民政局门口。表姐再三嘱咐二人:“你们小心,不要让人看出你们的动机。一定要彼此配合好。”

恩松额头渗汗,阳光下闪闪发亮,紧张、兴奋,各自掺半。但转念一想:自己为何兴奋呢?明知道这是一场表演、一个别有用心的婚姻而已啊。

阿茹娜小鸟依人的靠着恩松走进民政局的时候,瞬间就被喜庆的氛围所浸染。一对对、一双双,或在等候席上手拉手,或在窗口旁你来我往的幸福满满的回答询问者,或在另侧的红毯上铿锵有力的彼此对望着宣誓,热闹非凡。

阿茹娜因心脏加速而脸颊霞红,把头埋的更深,把臂抓的更紧。

“36号。请到5号窗口。”

恩松微微抖动左臂,柔声说道:“到我们了”。

二人坐定,随即接受一轮犀利眼光的无情扫描。恩松中断道:“我们来结婚,有什么问题吗?”

那人低头,不应不答,手指只顾翻来翻去他们递交的文件,仿佛永远也读不完似的,良久之后,冷冷蹦出一句:“你们怎么认识的?”

恩松始料未及,好在阿茹娜冰雪聪明,旋即编辑了一个完美故事。

听毕,那人眉头才从紧到舒,脸色从严到缓,明显慈祥了不少。

最后盖章之时,他解释道:“不好意思啊,上头要求我们对于A国人员,都要进行严格询问。结婚证好了,祝福你们。”

恩松双手接过时,才发现:手心汗水早泛滥成灾了。他把“沉甸甸”的结婚证郑重其事的递在“妻子”阿茹娜的手中。19岁的阿茹娜恭敬接过,如同手执珍宝,又如握住了通往幸福的门票。毕竟一证在手,就意味着中国公民的身份就在拐角处。

拍照时候,见到阿茹娜,摄影师向恩松情不自禁的抛出明显嫉妒意味的一句话:“你的老婆好漂亮,应该是今天最年轻的新娘了。”接下来,就不住絮叨:“牙齿,嘿嘿。牙齿,嘿嘿”

宣誓环节,庄严肃穆。二人大声朗诵道:“今日我们自愿结为夫妻,从今天起,我们会共同.......相濡以沫,钟爱一生!从今时到永远,无论是顺境还是逆境、富裕还是贫穷、健康还是疾病、快乐还是忧愁,我将爱着你、珍惜你,对你忠实,直到永永远远。”

这誓言是如此沉重,二人心情是如此复杂,虽是扮演的夫妻,但大声读出这其中的山盟海誓,这其中的郑重承诺,还是深深触动其心!试想夫妻若果真践行此言,又怎会说分就分、说离就离?又怎会轻言放弃、另寻新欢?

(12)

走进阳光,二人皆挥臂朝天、如释重负。阿茹娜习惯成自然的仍挽着“老公”手臂,恩松笑着对她说道:“这孩子! 还演哪?戏已落下帷幕了。”

阿茹娜才不好意思地撤手而出,同时又狠掐他臂,说道:“从今日起,别再称呼我‘孩子’。已婚之人,就不再是孩提了” 二人随即就都爽朗而笑。

太阳直立当空,照着冬日里苍茫大地。一根根光秃秃的大小树木,从各处直指午阳。光线普照,冬日里刚好,温暖光中人。恩松便道:“虽然在里头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走出来未料:半天而已。你请了一天的假,我也请了一日。你说我们下面该做什么?”

是啊,向东西南北观看车水马龙,经纬交错的路就在眼前,而此时二人,却不知何去何从。幸亏阿茹娜古灵精怪,活泼顽皮,便挑战道:“恩松,你敢不敢和我做半日夫妻?”

恩松才定睛看她,见她肌肤娇嫩、美目流盼、秀雅脱俗,比本国人更多一份妩媚和温柔可人,惹他春心荡漾,不禁道:“有何不敢?为何不可?”

两人就又笑起来,然后阿茹娜快速再跨手臂,偎依他肩,继续前行。

“先吃饭。”恩松说道。

“我想去美食广场。”

“好的。”

正值饭点,广场内人来人往,坐下开吃的、转圈选食的、大声吆喝的、喝酒碰杯的,不一而足。

寻得一处角落,恩松拉出椅子,说了声:“来,小娘子请坐。”

此言脱口而出,连自己都诧异。首先,是“娘子”确实没错,有结婚证为凭;其次,确实“小”,毕竟自己是两倍年龄。

阿茹娜听毕,心中甜蜜,便回敬道:“老 老公,您点菜。”

恩松哈哈一笑,明白她说“老”老公是什么意思了。

烧烤来一份、面食来一份、樱桃小丸子来一份、等等,总之,恩松到处周游,见缝插针,不知不觉,阿茹娜面前已然:满汉全席了。

阿茹娜摇摇头说道:“老公,你这是要把你的娘子喂成猪吗?”

恩松觉着有趣,就说道:“这是庆功宴,当然要丰丰富富。你说我这么不求上进的人今天是不是干了一件大事?”

听到此,阿茹娜却瞬然恢复往日严肃,真情流露的说道:“你是帮我干了大事,但却牺牲了你自己。”

恩松心知肚明,就笑着说道:“什么叫我牺牲了?我赚了呀,我白白捡了一个小娘子。我的同事再不会笑话我了。”

阿茹娜便八卦道:“平时你同事都笑话你吗?”

恩松用力点头,便一五一十的将最近和艳蕾出差,然后同事取笑,而艳蕾突然出现后大家的那种尴尬表情,和盘托出。

恩松本意要活跃氛围,但阿茹娜却顿时生出醋意,问道:“那你老实告诉我:你38,她35,说真的,挺合适般配的。你对她到底有没有想法?”

恩松见她如此质问,就又想逗她,说道:“嗯,她长得挺漂亮的。”

阿茹娜就放下到口的烧烤之脆骨,神情凝重,心里不是滋味。

恩松噗嗤一笑,对她说:“我逗你玩的。”

阿茹娜顿时如释重负,却假意拿烧烤铁签,敲打恩松的头。

二人本是陌路,如今阴差阳错,办了结婚,还打情骂俏起来。究竟世事多么难料?究竟二人为何如此默契?究竟二人又为何如此入戏?其实二人都是一半清醒一半醉。就仿佛美梦中人,明知道在梦里,可谁也不愿意让梦醒时分来到一般。

(13)

结束半日夫妻,恩松、阿茹娜各自归巢,心中百感交集。对恩松而言,心中悸动仍绵绵不绝,仿佛日落已西山,但霞光仍留彩的感觉。与此同时,不平安的罪恶忽涌心头。

他叠二连三的大拍脑门,对自己说道:“我做的什么事?坑蒙拐骗?蛊惑少女?乘人之危?”

又转念道:“那少女即便对我此呼彼应,岂不是因为知恩报德、却之不恭的心思吗?”

话说大人真有意思、真是矛盾。大人责备孩子:少不经事、乳臭未干时,扪心自问,自己岂非也常:心浮气躁、不知轻重、幼稚调皮?大人和孩子有绝对界限吗?没有!孩子也偶有老成持重、一眼望穿的洞察,孩子也会有拒绝诱惑的凌云之志!

对恩松而言,38岁的身体只是开出了空头支票,但心里的纯粹稚嫩显出内里年龄还赶不上阿茹娜呢?然而我要发问:内心单纯、保持童真不好吗?没毛病!世人总给大人套上紧箍咒,告诉大人一定要如此这般过活、要如此迎合世界、要如此应变变通、要如此心思缜密,才是大人!可这是谁规定的呢?有话说:“你们要回转像小孩子一样”,这又怎么理解呢?

但无论是非曲直,无论对错黑白,恩松决定和阿茹娜保持距离。于是,他再也不抛头露面在盖饭餐馆了,只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地把书给她。阿茹娜才刚刚仔细看清朝思暮想的面孔,旋即就只能看到他的背影。而那疾走的背影,每次都仿佛在她心头留痕。

夜幕降临,阿茹娜和表姐互吐心意。阿茹娜说道:“我不知他为何与之前迥然不同?他嫌弃了我吗?”

表姐笑着说道:“你这个傻瓜。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看出你们彼此都有情有意,只是恩松一定觉得你如此年幼,而他如此年长,年龄差距甚大,又知道这次婚姻本是为你办公民身份,所以就不愿意趁虚而入来享受所谓爱情。你知道他是个善良的人。”

阿茹娜坚定道:“若果真如此,我得有一番作为了。坐以待毙不是我的风格。正如中国人所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看来我得行动一番了。”

恩松照常打卡上班,外表与前无异,但内心却失魂落魄;表面对阿茹娜漠然置之,但实际和她的点点滴滴都历历在目。

正在思绪万千之时,办公室电话铃响。同事小王接起。

“你好,哦,保安叔叔?”

大家侧耳而听,因为前所未有的,保安叔叔居然电话给办公室。

“您好,张大爷,请问找谁?”小王打开免提。

“你们有叫恩松的人吗?”

大家竖起耳朵,心想:恩松惹事啦?

“有,有,有!请问什么事吗,张大爷?”

“他老婆在这里,可以让她进来吗?”

恩松惊愕失色,立刻奔向电话。众人目瞪口呆,瞬间办公室炸锅了。

“真的假的?”

“闪婚啊?”

“难道那天请假就去结婚了?”

“这家伙太不地道,终身大事,居然跟我们隐瞒。”

“是不是不想请客。”

八卦漫天飞舞,恩松来不及听这听那,让张大爷把阿茹娜放进来的时候,心里暗自揣测: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了,这该如何是好?

(14)

阿茹娜乘梯直上,一切顺利。但出电梯,顿入迷宫。偌大的写字楼,如都市的大盒子,又像都市的层叠的抽屉,惹人羡慕的白领就在这些悬空的格格里,如同蚂蚁般来回穿梭。

“阿茹娜!我在这里。”就在阿茹娜彷徨迷茫、不知恩松所在何处时,恩松寻到了她。

“老公。”阿茹娜上前拥抱,“杀”得恩松措手不及。

“阿茹娜,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事就不能来找老公吗?你为什么躲着我、避着我?你不喜欢我吗?”

接连的灵魂三问,如同三连击,让恩松顿时语塞。于是乎他连忙摆手,就说道:“没有,没有,没有。”

阿茹娜步步为营、句句紧逼,说道:“没有,就代表没有不喜欢我,那就代表你对我有情意。是吗?”

恩松招架不住,连连点头。

阿茹娜立刻锁眉舒展,像是雨过天晴出了太阳。恩松定睛瞧她,阿茹娜灵魂里、骨子里透出的自信气质、坚定气场,配合着她好看皮囊,形成了一种过目不忘的独特魅力。

阿茹娜被他瞧得不好意思了,就打断道:

“走,去你办公室。我给你带了好吃的。”

阿茹娜牵手如灵魂出窍般的恩松,他便机械式的被下了蛊般的领她进了“盒子”。

刚进门的瞬间,阿茹娜用灿烂微笑和爽朗的招呼声惹来全体同事齐刷刷的扭头和惊讶的目光,与此同时,她给每人预备的一份小礼送到:有喜糖,有巧克力,和精致流苏小围巾。

大家一个劲儿对新娘的年轻貌美、知书达礼夸不绝口的同时,怪罪恩松对人生大事只字不提。但阿茹娜维护“老公”道:“哦哦,不怪他,不怪他,是希望给大家surprise!”

小王走上前来,说道:“确实surprise! 走在街上,会感觉你们是师生、是亲人。恩松真有福气,有这么漂亮的妻子!”

“请问嫂子是哪国人啊?”另一个同事问道。但忽然意识到“嫂子”的称谓透着古怪。

一番热情互通之后,恩松仿佛沉浸于梦,半晌不敢相信眼前情景。或许太美好,而不敢相信。

两人随即携手而出,寻地用餐。

“我给你带了便当。”阿茹娜柔声道。

“是盖饭?”恩松笑着说。

“不是,难道我就只会做盖饭吗?如果你给我机会,我会让你每天吃不一样的!”

恩松内心一荡,此话中深意,怎能不知?

但恩松内心纠结,对自己说道:“我配不上她,和她根本不搭。我一个千年单身王八,怎配得上这才过花季雨季的青春少女?”

阿茹娜似乎看穿他心,便道:“你莫要纠结,让我们顺其自然吧。”如此一说,恩松就释然了。

好一个顺其自然啊,有一番道理啊。爱之花,本就要慢慢绽放,才美丽精彩。许多时候欲速不达、强人所难、拔苗助长的常悲剧收场。

(15)

一日,恩松妈妈,火急火燎的寻找恩松。

“妈妈,您说什么事?”

“见面说。重要事情。”

平时恩松周末方回,这日下班一毕就归心似箭、奔家而去。走在街头,大红灯笼高挂,喜庆迎新的氛围四起,他才想起:已入腊月中旬,新年在拐角处了。

刚入家门,多年守寡的母亲已预备美食满桌。由于温暖满屋、恩松眼镜蒙雾,妈妈立刻解下围裙,递上tissue,又给恩松盛上汤、端上饭。

“妈妈,就咱娘俩,能吃这么多吗?”恩松笑着说。

“喜事,喜事啊。”

恩松笑道:“愿闻其详。”同时礼盒奉上。

妈妈喜上眉梢,说道:“你这孩子,头一回给妈妈带礼物啊。”

恩松抓耳挠腮,道:“没什么,燕窝,给你补补。孩子快40了,该懂事了。”

妈妈笑摸他头,说道:“你啊,无论多大,都是我的宝贝。还有啊,你若真懂事,就给我带个媳妇来。”

恩松心头一紧,立转话题,说道:“您快说,什么好事?”

妈妈笑着说:“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恩松回应道:“good news first。”

“拆迁了。拆迁了。国家会在市区给咱两套新房。都是100多平的。”

“那坏消息呢?”

“哎,可惜啊,可惜啊。你若已婚,能给三套。但现在.......哎”

恩松心里大惊,结婚一事,本想瞒天过海,直等阿茹娜身份下来、和她分道扬镳后,彻底让此事人间蒸发。但天意弄人啊!毕竟一套房子啊!

“妈,我告诉您一件事情,您别打我!”

恩松母亲人逢喜事精神爽,心想:这孩子能有什么惊天大事把我吓着?

“我刚刚结婚了。”结婚证也同时呈在眼前。

随即:盘子落地的声音,无法相信的眼睛,不能理解的质疑的表情,都一齐冲向恩松。

“妈妈,您别急,听我娓娓道来。”

过了良久,恩松妈妈才算接受这是事实。恩松显然隐瞒此事的真正的前因后果,只是说:二人一见钟情,然后想生米煮成熟饭,再者还没来得及告诉父母等等的鬼话连篇。

“可是恩松,这结婚大事,你居然不让妈妈知道!”

母亲委屈大哭,恩松只能上前拥抱。

哽咽着、哭泣着之后,恩松忽然听到一句:“把照片给我再看看,看看儿媳长得俊不?”

恩松哭笑不得。

老母亲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转念一想:第一,孩子毕竟已婚,这不是多年心愿吗?第二,房子能分三套,岂非喜上加喜吗?管他是怎么鬼迷心窍,管这婚姻多么不可思议,毕竟这婚是结了,房子也会多一套!

“周末把你老婆带回家。”

“好的。”恩松没有别的选择。

[if !supportLists](16) [endif](大结局)

阿茹娜出现在“婆婆”面前,甚是战战兢兢。恩松妈妈见到儿媳的开篇引言就是接连三问:“你多大了?你是哪国人?你是做什么的?”

阿茹娜如实回答后,老人家不禁感叹:我这儿子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十年里头,身为母亲,为子寻妻千万里。大江南北、同事闺蜜、朋友圈子,觉得合适的,不都领来?但无奈铁树不开花,儿子不动心。这下倒好,无心插柳柳成荫、有意栽花花不发!还领个洋媳妇,而且还是少女!

阿茹娜放下礼物,脱去华服,穿上围裙,立刻上厨帮忙。虽做婆婆的千方百计阻挠,也拦不住她这“快手笔”。且看阿茹娜的架势和效率吧。洗菜、切菜、预备调料、搅拌、爆炒、慢炖、微波炉解冻、烤箱烤大肉,层出不穷。

转眼之间,一桌餐食预备齐全,惹来婆婆阵阵夸赞和惊喜。

吃饭毕,恩松挤眉弄眼、催促阿茹娜速战速决、早撤早安,因言多必失!但当这位殷切盼望、寄托厚望的母亲真实呈现眼前的时候,阿茹娜忽然柔心大发、思想翻转!

“婆婆,看到您我想起了我去世的母亲,所以我想跟您坦白一些事情。”阿茹娜就将真实的相遇、真实的婚由,在恩松目瞪口呆的注视下,细致道来。

恩松打岔道:“你为何......”

阿茹娜笑着说道:“谎言会紧随谎言。背负谎言的人终会越来越累。原谅我看见伯母,就按奈不住,像说出实情。”

恩松母亲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直等阿茹娜末了将一份自己草拟、亲自签字的文件递交。里面明明确确说明:离婚后自己分文不取。

阿茹娜走了,眼里噙泪,她的背影永留在母子心里。

时光飞逝,春回大地,春暖花开,冰雪消融。阿茹娜的中国公民的身份也如期而至、如愿而获!不知怎的,阿茹娜一边欢喜,一边神伤。

恩松的职场生涯,大有变化。可喜可贺,他人生中首次主动请缨,去异地开拓分公司,有艳蕾随同。

关于艳蕾,恩松劝她与出轨前夫成功复合了。他们夫妻感恩戴德,就请他吃饭。

“恩松,你办离婚了吗?”艳蕾关心道。

恩松摇头,笑着说道:“我的生命里期待再次的邂逅。”

“她没有主动联系要离婚?”

“也没有。”

“你为何不主动联系她?”

回答道:“顺其自然吧。”

又过了2年。恩松40了。生日那午,和同事庆祝完毕,心中酣畅。但夕阳落下、夜幕降临后,他反而有些落寞。于是晚7点多,他决心踱步街头、信步而走。在一处,抬头而观,却见一个发光牌匾,写道:“恩松盖饭”。

他心中大惊,推门而入。

“打烊了,先生。”一位年轻服务员迎上来。

他转身要走,却听见另一个声音叫住他。

“还可以吃饭。”

熟悉不过的声音,他扭头再看,熟悉不过的面庞。但21岁的阿茹娜更成熟了、更丰满了些。

“可是老板,厨子已经走了。”

老板娘阿茹娜笑着说:“为这一位,我亲自来做。小刘,把蛋糕也拿出来吧。”

恩松上前坐下,问道:“阿茹娜,你怎会料到生日会...万一我...”

服务员笑着插嘴道:“原来你就是那一位啊!你可知道,老板每年逢你生日的时候都会买一个蛋糕,今年总算派上用场了。”

恩松面对盖饭,边吃边落泪。

阿茹娜托腮看他,递他tissue,问道:“老公,你为什么哭了?”

恩松颤抖着嘴唇说道:“我激动...我等这一幕很久了。”

恩松接着问道:“你有相好的了吗?”

阿茹娜噗嗤一笑,就想逗他,点点头!

恩松脸色瞬而苍白。

阿茹娜便说道:“我相好的,不就坐在我眼前不?”

恩松笑了。便说道:“老婆,今晚你跟我回家吧。”

甜蜜的声音回答道:“好的,老公”

两个人都笑了。而此时玻璃窗外、玻璃门外,月儿也笑了。

(END 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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