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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子下凡

神子下凡

作者: 我是桥 | 来源:发表于2019-02-24 03:00 被阅读0次

    朔月。

    天宫当中繁星坠饰。

    宫内大殿歌舞升平,祝天神第八十四儿已至担责之龄。

    只见日神贺礼金刀一柄粲然夺目,月神贺礼银坠是也灵光乍现。云神送来白翎大氅,雨神送来晶莹宝石……宫殿内舞女作盼首耳,器乐齐鸣,乐声直溅在众神襟上迸出清铃之声。

    这神子生的气宇轩昂,威额广颐,银发披肩,额间一弯血红残月。双唇禁闭,神态轩然。自小便与其兄姊大不相同。神书载,八十四神子诞于通天地古树之下,所诞之时狂风忽起,叶若利剑,于额间刻下弯月伤痕。

    “吾子,前来。”天后发话,器乐合停,舞女退下,灯火通明,宫外星光璀璨逼人。

    “吾子,汝自到人间前去一番,历人间甘乐疾苦,乃重回天宫,履你应尽之职。”言毕,交侍女一枯枝。

    “此乃汝之真身,掌管草树花木。切记,吾等天神下凡,隐为清风,不得现真身,不可更改人间一事一物,否,灰飞烟灭,永不得成人型,坠入地狱,复历无间劫。”

    神子允诺,乃人间前去。众神齐贺。

    第一日,神子至一溪边,一侧杨柳依依,一侧流水潺潺。

    青年男女伴歌伴舞,或濯足戏水,或静赏春光,好一副人间四月天。

    踩石向两岸前行,木蔽有清风,林遮有鸟鸣。一对青年行于溪畔,那姑娘轻衫薄纱,面露娇羞,握着刚采的几色野花。那小伙粗布麻衫,低头踏石,几句话支支吾吾。

    “窈窕女儿,如月皎瑕,如星轻盈。吾一呆痴,怎敢期之。”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送子涉淇,心意不知?”

    “汝之心意,吾之心通。待吾功成,必来媒应。”

    青年走远,溪水泠叮作响,岸边男女或追或赶,笑声激起水花,鸟鸣啾叽和声。轻风拂面,春意盎然。神子便觉人间之鲜活和乐。

    第二日,神子至一朱门大宅。富景叠院,奴役众多。

    “吾妻之美我者,爱我也。举案齐眉,琴瑟和鸣。吾之大幸。”上房一男子理须正冠,着紫衣长袍,面露和悦,将出门去。

    “妾身何能尔,受夫君如此照拂,生生世世白首偕老,不离不弃。”女子珠翠满头,耳坠明珠,着攒金丝飞蝶绣花大袄,火红里子衬碧绫翻面。脚踩褐面锦鞋,真真光彩照人。

    男子出门去,仆役侍女子进食。桌上四盘并一汤,看那菜必是人间美味。镶金边水晶盘盛山药糕,色洁白气香甜,码成三棱小山,顶浇琥珀色浓郁汤汁,如若雪山飞火。精致虾饺晶莹剔透,饺皮薄若蝉翼,可见其间粉红虾肉翠绿青菜,一碟六个,好不精致。另有金汤炼乳浇鱼翅,姜丝烧白贝并蟹腿,糖渍糯米桂花羹。碟碟盘盘无不奢华。

    只见那女子拾起银筷,夹起半块糕来放入口中。旁边的侍妇便舀了一勺汤进碗里。

    “这群杂种啐的,好好的活做成这样,皮是痒了。”反手便给了侍妇一掌。

    “菜倒了,喂给旺财儿吃。下回吃着这菜我不剥了你们的皮。”女子气的珠钗乱颤,气势汹汹,一地仆役连滚带爬,撤下盘碟忙换新菜。

    那旺财儿蹲地舔舌,只等新餐进旧笼。侍菜的妇人眼瞅着旺财吃的正欢,不禁渗出两行苦泪。

    神子看在眼里,不觉怒火中烧,又想起天后所嘱,只得愤然离去。

    几月过去,神子遍行人间,山川湖泊,人世万象尽收眼底。

    最后一日,即至神子反天之时。

    是日,已至夜半,磅礴雪落三尺,依稀几里人家。村落外偶有犬声相吠,屋内柴火噼啪作响,火光烧着水炉,咕噜轻沸。农汉握着妇人的手,接生婆娘忙进忙出。

    村子几里之外,一着单薄小衫的闺女趟雪缓行。那背篓里只剩一捆干柴,是几日里吃着已硬的粗粮,穿着草鞋在山上寻得。年迈的祖母瘫在炕上,家中此刻必已酷寒难耐。

    “吾父征为兵,命已绝塞外。吾母求大户,至今未能归。父母皆为奴,吾身无何惜。只求寒路短,送柴侍年迈。”

    怎奈严寒更深,鹅毛大雪翩然落下。

    屋内薪火正旺,农家汉心疼妇人,拿着帕子为即将生产的妇人拭汗。

    闺女委实太冷,抽出一根柴火。山路被大雪覆盖,只能试着脚下无枝杈的路摸索着走。再行几步,躲至一处避风的山坳中,掏出怀中火石,双手已是僵冷,几次才将柴火点燃。闺女忙凑近,烤一烤粗糙满是伤口的手。

    妇人平日贤惠,养鸡喂豚种地织布不在话下。农汉勤劳,春夏种地,秋收卖粮,至东日,做些打铁的活计,日子一日似一日强,更不论将喜得贵子。

    烤了一根柴火后,闺女背起篓子来,又摸黑走了一段山路,雪渐小了,风也不那么逼人。但闺女却觉得身上愈加冰寒了。干粮已吃尽,回家的路却不知还有多远。腿愈沉了,却不敢再烧柴。那柴本就没有太多。

    “吾爹若未亡,持柴垒家房;吾娘若在边,天寒有热汤。可怜身上单,苦涩心更寒。若得息此地,化灵护尊上。”

    闺女慢下来了,走进一处略避风的高处,卸下背篓。两行清泪在脸上如冰剑划过,那炕上的祖母似是远了,又近了。

    闺女慢慢睡去,雪为她盖上被,风做了枕头,朦胧中她好似看到了从前。那时她咿呀学语,父亲将她驼在背上,带她从院中这头穿至那头。夏天午头骄阳似火,爹爹免不了挨娘的一通嗔怪。

    祖母清晨便在园子摘了各式的菜,只等着落日时天凉爽给孙女炖上。

    那时啊。

    闺女睡了。睡在无依无靠的乡野里,睡在天寒地冻的大雪里。在那越深的梦中,已不再感到冰冷的雪花,仿佛有一片温暖的火光闪耀着,包围她,引着她去那无严寒的境地。

    雪渐渐停下,风也变得轻缓。

    农汉得子,呱呱落地,农妇力虽已尽,仍撑起身子抱住了那小婴儿。一个樱桃小口的闺女。接生的婆娘口中道着恭喜恭喜,孩子的祖母上前来欲抱着热乎的小娃。屋内人无一不围着这大雪纷飞之日降生的孩子喜庆着。纵屋外雪厚几尺,却挡不住这农房内的喜气洋洋。

    天终于亮了。

    闺女在一场温暖的梦里突然醒来。脚下是一堆燃尽的火堆,几片雪花飘过还炸裂起声。周围的雪已被燃化。还剩几只枯木枝散落于周。可背篓里的柴却没少。小女儿虽还着单衣,但似已不那么冷了。

    举目望去,离村子已不远。

    天宫里,天后站于神树之下。

    “吾儿,汝掌花树,怎能不知草木无情之理。天神掌管日月盈仄,寒来暑往,凡职责必一一履行,方是规律。不应有恻隐之心。既你抛弃本职,历劫无数不得成神便是终道。”

    及至神书载,天神第八十四子毙于人间。缘由不清。

    世人乃道:上苍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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