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台门里住着一个外号叫“爱琴大王”的嫂子。不知道这个外号是怎么来的,自从我记事起,她就叫这个名了。“爱琴”大概是她的名字,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这样写,至于大王,后来我猜测是因为她力气大,饭量大。
她的年龄其实比我妈还要大几岁,但是从辈份来看跟我是同辈,我只要叫阿嫂就行。而她每次大声地叫我妈老二(ni)阿婆。叫得很自然,一点不觉得难为情。我妈听的人倒不好意思答应。
饭量大是有目共睹的,我亲眼看到她吃两三大碗饭,力气也是大的,一担满箩筐的谷子她轻轻松松地挑走。所以要论打架,她老公绝不是她的对手,经常被她按在脚桶里动弹不得。我那个时候小,看到他们两夫妻打架还会跑到人家窗口去看。因为她家里几个饭量大,所以粮食那时候经常接不上。青黄不接的时候就好几次来我们家借,等到新的粮食出来再还。但是她为人非常仗义,也很懂得感恩。
我记得我的第一餐饭是她教我烧的。印象中应该是七岁左右,人还没有灶台高。父母不在,只叫我烧饭,也没告诉我怎么烧。当时我正站在凳子上去拿那个挂着的饭淘箩。她看到了,过来帮我拿下来,并且告诉我淘米淘几次,放多少水。用筷子竖的放在米上,大概超出一节手指的样子。然后又帮我拿下锅盖,告诉我怎样生火。
为感谢我家借米给她的恩德,只要我家有困难她都帮的。比如我妈在扇谷的时候,一个人不能把一箩谷放到兜里,一畚斗一畚斗在畚,她看见了总是立马过来帮忙,一个人“噌”一下把剩下的谷子举过头顶倒到兜里。割早稻期间,双枪,我们翻晒谷子忙不过来,她也会来帮忙。对于我的这个小伙伴,她也特别照顾。有一次,她发现有个地方有很多的葛公葛婆,跑来告诉我,带我去摘。走到田坎看到很大的一块葛公地的时候,我的心情无法形容,这种情景到现在还清清楚楚。惊喜!要知道,对于那时水果是稀有之物的年代,这种野果是多么可贵。
她为人特别直爽,还很幽默,不像很多家长那样说教。她没有文化,但讲故事也可以称得上大王。我至今还记得她给我讲的田螺姑娘的故事,和一个金屁的故事。那个时候,吃过晚饭没有什么娱乐节目,就坐在台门外的井坛边乘凉。我不知道我妈那时候干嘛去了,好像永远有做不完的事情,这样轻松陪我们乘凉讲故事的日子几乎没有,至少记忆里是没有的。而这位大王嫂子,她总是跟我们小孩子在一起乘凉,摇着芭蕉扇,给我们讲故事。那个田螺姑娘晚上躲在水缸里,白天帮书生出来烧饭,每次书生回来,热腾腾的饭菜就都做好了,终于有一天书生发现了田螺姑娘,两人结为夫妻,生活在一起,再后来......那个金屁的故事具体情节有点模糊了,但总之是每次讲得我们捧腹大笑,笑得肚子疼。还有那个女婿去丈母娘家的故事,什么穿着纸衣服,掉进了水坑里等等。那些故事虽然有些俗,但在那个课外书几乎没有的情况下,这些故事确实给我们单调的乡村生活增添了不少乐趣。
小时候我喜欢这个嫂子,简单、直爽、热情、乐观。她是留在我记忆深处的一份珍贵的记忆。以致现在很多年过去了,我回老家去,过年碰到她,她总是很热情地拉着我,到她家去坐坐,顺便给我带些青菜呀,番薯片呀,花生呀之类的东西。感知人间总有温暖在,便对于这残酷而冷漠的现实世界多了一份宽容和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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