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
一座伟大的城市,起码应该具有担当、不可替代和可持续发展三个特性。如果以此为参照,都江堰市可谓当之无愧。所言“担当”是指这座城市为人类文明的发展带来了什么?或者叫奉献了什么?这个答案想必不用多说,只要听闻过都江堰水利工程的人,都不会有所反对和怀疑。而说到“不可替代”就更不用解释了,因为今日“天府之国”的肥沃良田,依然靠的是分流后的岷江水在灌溉。那么,它的“可持续发展”又在哪里呢?这就是目前我们常听到的那句话——绿水青山也是金山银山。
拥有4300多年历史的都江堰市,不仅印存着人类文明艰难曲折的发展足迹,也经历了大自然一而再再而三的考验。巍巍青城山从孕育道教那天起,就懂得一个最简单的道理——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所以千百年来,在这片绿草青青繁花似锦的大地,从来都不缺乏“更新、求变”的演进。伟大诗人杜甫曾写到:“锦江春色来天地,玉垒浮云变古今”。将都江堰作为古今变幻的参照,其意义实在是博大精深。当然,无论从自然还是人文的角度审视,都江堰都毫无悬念的担得起四个字——与天同辉
古城的日出日落
如果站在宣化门省耕楼上,越过民居的屋脊向南眺望,你能看到滚滚东去的岷江在十月的秋风中撒欢。那闪烁不定的金色波光犹如记忆的鳞片,霎时间就会唤起你对一座城市的感念。是啊,在这块记录了人类迁徙的土地上,我们很容易找到一个又一个文明的足迹。1996年,日本早稻田大学考古队在距市区约15公里的青城乡芒城村发现,距今4300—4500年前的古人类曾在此活动。“芒城”在当地老百姓口里又称为“芒城子”,最传奇的说法是明末农民起义领袖张献忠于匆忙中修建的“忙城”。它的平面呈较规则的长方形,城垣分内外两圈,外圈南北长约350米,东西宽约300米;内圈南北长约300米,东西宽约240米。整个面积约10.5万平方米,城内有木骨泥墙建筑,堆积着新石器时代和宋代两个时期的文化层,其中以新石器时期文化层为主,遗物多为陶器和少量的石器。史料反映,早在新石器时代,包括都江堰市在内的成都平原边缘地带,即是古蜀族部落的家园。他们过着愉快的渔猎采集生活,从川西北高原逐渐“降丘宅土”,成为成都平原长达两千多年的主人。在这漫长的演进中,古蜀族人由山地到平原,经历了蚕丛、柏灌、鱼凫时代,至望帝时,才建都于成都平原边缘的湔氐(今都江堰市至汶川一带)。随着生产力水平不断的提高以及人口的增加,望帝最终迁都到成都平原中的郫地(今郫县)。后来,岷江开始连年发大水,望帝无以为治,只好让善于治水的国相鳖灵率领古蜀人劈山导水,并在治水成功后将帝位禅让给鳖灵,自己则隐居郫地以西岷江附近的西山(今青城山)终老。怀念他的古蜀人在湔山(今玉垒山)下的岷江边,为其建望帝祠祭之。齐建武年间(公元494—498年),益州刺史刘季连将望帝祠移建于郫,原祠改做“崇德庙”以祀李冰。而对于“凿离堆,避沫水之害,穿二江成都中”,修建了举世闻名都江堰的蜀郡太守李冰,《华阳国志·蜀志》是这样记载的,李冰凿山导水,建分水鱼嘴,在都江堰设石人水尺观测水位,将岷江分为内外江,西股为外江,属岷江正流,东股称内江,做灌溉渠系的总干渠,渠首即是宝瓶口,江水经此再分为众多大小沟渠河道,组成纵横交错的扇形水网,灌溉千里粮田。更有传言说李冰还在今宜宾、乐山境内开凿疏通航道,修建汶井江(今崇州西河)、白木江(今邛崃南河)、洛水(今石亭江)、绵水(今绵远河)等灌溉航运工程。常年研究都江堰历史的诗人学者王国平说,战国末期由李冰领导修建的都江堰水利工程,造就了富庶的天府之国,一次次挽救了饥馑中的华夏民族。尤其是抗战时期,因都江堰而丰饶的四川,成为了战时中国可靠的大后方。
“千年胜迹离堆在,五季繁华夕照收。” 千百年来,都江堰人在旱涝保收的春华秋实中,渐渐学会了营造生活和享受生活。他们会在清明放水节拆除去冬修筑的杩槎,将澎湃的岷江水引入内江灌溉成都平原的千里沃野,祈求来年五谷丰登,国泰民安。也会在冬至前后,宰羊杀猪,熏制腊肉悬挂屋檐,供春节阖家团圆时享用。王国平说,都江堰人是富足的,他们在物质中寻求着精神,也在精神中创造着物质。上世纪八十年代,当改革开放的春风吹拂到都江堰,已过30岁的回族青年马季清,便在南街上开起了属于自己的清真饭馆“回香园”。时隔三十年后,已变成老马的马季清是这样说的,那时候辞职下海,只有拼命干,不干就没得吃。老马开过跑藏区的大货车、旅游班车,也当过国营企业的副厂长,用他的话说,江湖上的世态炎凉人情冷暖都已经历过了,一个人要生存就要融于时代,时代进步了,人还在老地方踏步,肯定不行。如今老马的“回香园”已成了网红,被网评大赛授予首批“诚信商家”荣誉。老马那天还兴致勃勃地告诉我们,这个月新房子就要装好了,争取春节前搬进去过年!的确,如今走在古城的每一条路上,都能感受到不断更新着的气象。你会发现夜色中的南桥有了灯光效果,南街上的传统招牌“铲铲米花糖”,升级成了包装精美的道家“丈人坊”。你还能看到一拨拨游客穿过婀娜的悬铃木,循着美食的味道潜入热闹的小巷,灯笼挂上了天,店家的微笑在热腾腾的蒸汽中充满了感动。据时任都江堰市旅游局局长杨波介绍,专家预测,未来十年中国经济增长模式,将从传统的投资拉动向消费拉动转变。全国旅游业在515战略,“旅游+”以及“全域旅游”等政策的引导下,会进一步提升对地方经济的拉动作用,加速与其他产业的融合协同发展。因此,作为连接成都平原通往川西北高原的咽喉要道,都江堰具有成为川西北交通枢纽的区位优势,其旅游产业也将从过去单一的景区建设管理向综合目的地统筹发展,逐步破除景点景区内外的体制壁垒和管理围墙,实现多规合一,公共服务一体化,将门票经济变为产业经济,最终实现小旅游格局向大旅游格局的转变。那天,我们还专门去了为旅游大格局打造的熊猫小巷,那些以熊猫为主题的旅游文化产品,将大自然动物元素与人文情怀相结合,予人耳目一新之感。之后去了龙潭湾美食城,在著名的“蒙古部落”吃了一顿特色全羊,扎扎实实体味了一把什么叫做高原饮食。热心的老板还告诉我们,这里本就是南方丝绸之路的起点,过去来自蒙古和藏区的马帮,都会在灌口落脚,喝大酒吃烤羊是必须的生活,所以老城区的人历来都有冬吃羊肉的习惯,这一说法在往后的采访中被一再证明。当地著名书法家崔巍说,都江堰是一个民族大融合的城市,不仅有来自甘孜阿坝的藏族和羌族,也有从松潘迁来的回族,其他如蒙古族苗族土家族等也散居于境内。所以从文化的角度审视,都江堰这座城市是开放且包容的,没有民族间的歧视,也没有争斗,众多民族兄弟和谐相处,共享天时、地利、人和带来的安康闲适,这也是这座古老城市弥久不衰的根本所在。我们那天在宝瓶口还看到了具有穿越感的夕阳,那轮缓缓下沉的落日,多么像远古的年轮;那烧红的天映红的水,又多么像这座城市蕴藏着的能量和激情!还是唐代诗人杜甫那句话,“锦江春色来天地,玉垒浮云变古今。” 都江堰留给这个世界的,不仅深远,而且宽广。
青青杨柳岸
家住井福街的吴大爷,提起古城旧日里的生活,眼里尽是温暖。吴大爷今年已经86岁了,他用有些沙哑的嗓子说,小时候特别喜欢跟着爷爷看川戏,不管东街南街西街北街,还是杨柳河街文庙街书院街,只要锣鼓一响,爷孙俩就会丢下饭碗扑爬筋斗地跑出去,看那些穿得花花绿绿的戏子唱《三国》唱《白蛇传》唱《御河桥》……。那个晴朗的下午,吴大爷还讲起过去灌州河西“欣悦社”红极一时的打鼓匠张打鼓的故事,说张打鼓手里那对紫檀木鼓槌,可以打得天昏地暗,如雷震天。民国时,川康巡防团一位爱好川戏的团长,因不入张打鼓的眼,硬是在演《捉放曹》时,被张打鼓疾如雨点的鼓声生生敲晕在戏台上。
其实,凡去过都江堰的人都不难发现,从幸福路到杨柳河街,从玉垒山下的西街到南桥,古城的生活依旧保留了许多昨日的气息。无论是吃喝拉撒睡,都洋溢着一种安宁与祥和。李婆婆原住在杨柳河街,前些年因市政规划整治河岸,搬到了建设路。李婆婆每天一大早从建设路步行到正东街,也就是现在的幸福路,找住在巷子里比自己小一岁的张婆婆聊天。如果天气晴好,两人就会走出巷子,坐在栽有悬铃木的街边消磨时光。79岁的李婆婆对幸福路很有感情,她说这街名还是1958年3月毛主席来过后改的。李婆婆和张婆婆都还记得那天的盛况,毛主席穿一身灰色中山服套装,神采奕奕地向大伙儿挥着手,由宣化门方向进来往玉垒山而去。半个多世纪过去了,两个婆婆说起往昔的古城生活,脸上依然洋溢着难得的眷念。张婆婆说,那时候她们这些小姑娘都喜欢在杨柳岸边跳橡皮绳,遇到过年,调皮的男孩子就扔鞭炮,吓得她们只好跑回家生闷气。张婆婆如今做一些手工活儿补贴家用,那些绣着梅花牡丹的鞋垫、色彩鲜艳的围巾线帽,在其他人看来,无不透露出张婆婆朴素的审美情趣和对生活的热爱。而土生土长的罗大爷却始终离不开茶馆,他告诉我们,原来灌县(今都江堰)城内有几十家茶馆,什么春阳居、元龙居、龙池、同卢、朝暾、菊花天、迎宾、来吃茶等等,每天从早到晚,茶客络绎不绝,生意好的要卖上千碗茶,生意一般的也有三四百碗。据作家马及时回忆,正东街(今幸福路)最出名的商铺有三家:仲贤村、华光寺和楼外楼。仲贤村茶馆临街,是大家公认的“新闻发布中心”,不管是国家大事,还是陋巷中的鸡毛蒜皮小事,都能在此听到。所以这里你来我往门庭若市,人气十足。而华光寺之所以出名,则是因为它是当时老城区最大的综合市场,诸如鸡蛋、挂面、猪肉、水果、干鲜、蔬菜等农贸副食品,这里都有。既然与老百姓的生活息息相关,其知名度爆表也就不足为奇了。至于楼外楼为何名声在外,除了地理位置处于繁华的中心区,顶楼上那口消防大钟也有着不可替代的影响力,每逢当当当的钟声响起,人们就会露出惊慌,四处张望哪里在冒烟,什么地方又遭火灾了。楼外楼茶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日日人头攒动,三教九流鱼龙混杂,给这座千年老城平添了许多的传奇色彩。
然而,让往日生活退隐于道路两旁巷子深处的,却是那些将老式民居装修一新的琳琅店铺。刚满29岁的李真真告诉我们,时尚与传统搭配不仅具有对比效果,而且更能凸出现代感。真真是彭州人,嫁到都江堰已快五年了,老公是市里某企业的会计,两人育有一子。真真说自己很喜欢都江堰这座城市,称它既有清爽的大自然山水,又不缺乏深厚的文化底蕴。真真现在杨柳河街开了一爿服装店,她选择的流行元素是“韩潮”,店面装修也是以此为主题设计的。当问及生意如何时,真真有些无奈,说这几年受电商冲击较大,生意不如从前,但还是有许多固定客户,她们看好店里货品的质量,也习惯享受温馨的购物环境。李真真说她还准备接手隔壁的门面,开一家老城区最大的韩国服装品牌店,她认为只要做得够时尚,就不会吸引不了消费者,因为这是一座信息时时都在刷新的旅游城市,追求新奇美已经成为了一种文化。
傍晚,华灯初上,古城的街道霓虹闪烁,张梦和一群同事便在廊桥吃起了盆盆鱼。张梦是成都人,大学毕业第二年就随公司到了都江堰,从事一些与城市规划有关的设计。张梦说他们一帮人很喜欢在廊桥上就餐,因为坐在这儿就如同坐在成都府南河上的安顺桥。也许这是种家乡情结,但也反映出这座城市的亲切感。张梦喜欢骑行,只要双休日不加班,都会和有共同爱好的同事一起去青城山,将自己融进大自然的怀抱。张梦说他喜欢都江堰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这里有山有水,只要出城往西或者往北,不出一小时,就能感受到何为野趣横生。这时,一旁的哥们儿成程笑着接话,说张梦当然热爱野趣横生,不然也不会找个在青城山开民宿的女老板了。朋友的调侃显然令张梦有些不好意思,他赶紧申辩道,这段缘分还是由成程几个烂兄烂弟促成的。成程听后笑得更欢了,终于忍不住将张梦的恋爱故事讲给了我们。原来,张梦有个外号叫“爬山猪”,意思是喜欢爬山,但速度很慢。张梦见到他女朋友那天也是在爬山,爬着爬着就闹起了肚子疼,正准备找个地方释放的时候,就听见有人喊,不准踩踏路边的地。张梦闻听不知如何是好,正犹豫间,一个女孩已来到了身前。女孩看了看额头上挂满汗珠的张梦道,你爬山干嘛不走正道,非要踩这地里的秧苗呀?张梦一脸窘态,低声说自己闹肚子。女孩一听乐了,一边笑着打趣张梦,一边领他去自家客栈的卫生间,两人就这样认识了。后来,张梦在成程一帮朋友的怂恿下,帮女孩重新设计了客栈的院子,整个格调比过去上了一个档次,女孩也就乖乖的作了张梦的俘虏。那天晚上,张梦为了让我们见见他的女朋友,特意拿起手机发了一连串微信,然后招呼大家转台去南桥边喝啤酒。十月的凉风吹拂不停,桥上的灯光将岷江水照得如同绿松石,我们听着哗哗哗的激流声,真有些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西街的慢时光
从南桥北桥头进南街大约二三十米左拐,即是所谓南方丝绸之路的起点西街。史料记载,从这里出发翻玉垒山沿岷江上行,便可到达阿坝州的茂县直至松潘。这条名噪千年的松茂古道,穿过人烟稀少的大山,曾作为中国西部经济的动脉和生命线,承载了人世间太多的爱恨情仇。王国平说,这条神奇古道同样是由李冰主持修建的。公元256年都江堰竣工后,李冰率众开凿龙溪、娘子岭至冉駹一线,后经数代人努力,终形成这条约700里长的松茂古道,如果按时间推算,这条道很可能是世界上最早的茶马古道。
冬天的风掠过宝瓶口吹打着西街屋檐下的窗户,我们缩在一家咖啡馆里,想象着那曾经异常繁华的古道景象。同事老徐说,我要是出生在那个年代,在这一带谋生,也会在这西街上摆个摊,这边批发盐和茶,那边收药材、山货、毛皮。另一个同事小朱听了禁不住笑道,好事都让老徐一个人占了,那我们还吃啥子呢?确实,好事不能一人占。这也是千百年来这条道上不成文的规矩。翻开相关资料,我们不难发现,曾经的西街除了茶商盐商粮商外,还有卖玉器、铁器、瓷器、银饰、布匹、鞋子、五金、百货……充斥着生活各个方面的商贩。都江堰籍作家何民就写过一个异乡皮匠的故事,说有个姓周的皮匠,祖籍在河南的鲁山。鲁山自古就有制革传统,精通皮匠活儿的高手不在少数,周皮匠祖上即是当中的佼佼者,常被驻军征为军匠,制作鞍辔、盔甲、箭袋、皮靴等军品。到了父亲这代,因为犯事东躲西藏,听人说川西阿坝的藏人老跟朝廷过不去,便领着儿子逃到了牛多马多羊多的水毛沟藏匿。水毛沟恰好在松茂古道边,父子俩时常做些皮货拿到西街出售混口饭吃。由于是逃匿,不敢亮招牌,周皮匠父子很是低调。但时间一长,两人的手艺还是被金川的大土司识破了,于是派人将周皮匠父子请到藏区,给三千兵马制作行头。大土司很欣赏周皮匠父子的手艺,不仅赏赐金钱房屋,还将一位名叫央金的藏家女子许配给小周皮匠。这个如烟的爱情故事就像西街上空的某一朵白云,让读到的人不免产生许多联想。当然,这些联想也可能会在某个时辰转化回来,站在西街的某个拐角处,静静地等候着那个走进故事的人,我的同事小朱就差点成为这样一个故事里的女主角。
小朱遇见小顾纯属意外。小朱那天懒在西街一家叫做“西门町”的咖啡甜品店喝她喜欢的摩卡,小顾就走了进来。小顾身高1.8米,脸庞瘦削,戴一副雷朋茶色镜。小顾看见小朱愣了一下才走向吧台,“要一杯……”小顾回头看了看小朱身前的杯子接着道,要一杯摩卡。
小顾并没有坐到小朱的那张桌前,而是选择了小朱正对面另一张靠窗的桌子。小顾坐下后掏出手机,也像小朱那样玩起了游戏。不一会儿天空中飘起了细雨,小朱起身关窗户,顺便看了看也在关窗户的小顾,如此两人的目光在一刹那就对上了。小顾裂开嘴笑了笑刚想说什么,小朱却已将视线移开了。小顾觉得很没劲,也重新坐下继续玩手机,可心思却没在游戏上了。小顾心不在焉东看西望,目的是想知道对面的小朱在干啥。而此时小朱也有点乱,毕竟遇到一个有眼缘的帅哥,且感觉还蛮有教养的。可女孩子那点自尊又如同一只有力的手,紧紧地拽住小朱,使其不能放下身段,接住这枚甜蜜的果实。小朱后来告诉我们,她起身离开的时候,那位帅哥一双眼里也露出了很失望的眼神,只说了一句:我叫小顾。爱拿自己打比方的老徐说,我要是那小顾,肯定直接就坐过来了。小朱听后很不屑的道,所以说徐哥啥都好,就是缺乏点情调喃。
其实,诸如此类发生在西街的故事有很多。老城墙上茶马古道哦呀呀音乐酒吧的董姐说,她在这条街上已快两年了,看到的和听到的那些艳遇,简直可以写一部电视连续剧。董姐还回头看着一旁摆弄吉他的小宋道,这个小伙子才来个多月都要遭追疯了。
小宋叫宋国浩,阿坝州小金县人。是一位刚出道不久的藏族歌手,川师大音乐学院毕业,曾在巴中“胡桃里”音乐餐吧和成都的酒吧唱歌。小宋人腼腆,遇到有啥事,总显得紧张,但一上到舞台,情形就会判若两人。小宋认为西街这个地方太容易让人慢下来了,人一旦慢下来,想法就会很多,对美好事物的追求也就会成倍的增长。所以,在小宋看来,在慢时光中需要把握好自己,那些看一眼就紧追不舍的事情都不怎么靠谱,而且还容易伤身体。小宋认为情感这玩意儿不能太像歌词,也不能一点都不像歌词,总之得有一个度。不然,像西街这样的地方就很容易让人迷失,最后弄得自己找不到北。小宋信藏传佛教,觉得凡事都得讲个缘分,缘分到了就啥都有了,缘分没到,即使寻死觅活也无济于事。因此,小宋一直活得很安静,也很充实。他每天上午到店里帮忙打理,下午唱一个小时的歌,然后休息,用晚餐,主要的演唱都是在晚上。那时,酒吧里高朋满座,雪球灯滚出一个五彩斑斓的世界,灯红酒绿中,小宋会唱起一支又一支令人感动的歌曲,比如《鸿雁》《贝加尔湖畔》《我愿人长久》。但小宋说他最拿手的,还是郑钧的《回到拉萨》,那天,我们专门点了这支歌,小宋弹起吉他,用有些稚嫩的嗓音唱着:回到拉萨,回到了布达拉……纯净的天空有着一颗纯净的心,不必为明天愁也不必为今天忧,来吧来吧我们一起回拉萨,回到我们阔别已经很久的家……
入夜的天空湛蓝如洗,不多的星星在天河中眨着眼,不远处的岷江依然传来哗哗哗的涛声。我们慢慢走在西街的石板路上,谁也没有说话,仿佛像要融进无边夜色似的。街道两边的店铺已经打烊,只有远处的一排红灯笼还闪着火一样的光芒。我叹口气看了看天,很想说“大家回去睡吧!” 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因为我突然发现小朱哭了,老徐也沉着一张脸。那一刻,我恍然明白了小宋为何那么喜欢唱《回到拉萨》,也明白了为何有那么多人愿意在这条古老的街道慢下来,听涛看雨嗮太阳,想那些自己才知道的甜蜜和忧伤。
南桥遗梦
“回香园”老板马季清告诉我们,过去南桥桥头上,有十来家甜食店,主要卖糖包子、八宝粥、汤圆、醪糟蛋之类老少都喜欢的甜食。特别是红糖醪糟蛋,喝了浑身发热,安逸得很!马季清说他的童年就是在南桥边度过的,那时候南街和顺城街的娃儿喜欢玩打仗的游戏,守桥头和攻桥头是最激烈的,守方全都学电影《英雄儿女》中的王成,来不来就喊“向我开炮!”,攻方学的就多了,董成瑞、黄继光、杨根思……,反正只要是当年晓得的英雄人物都学。完了一个个整得跟泥人似的,免不了回去挨顿骂。老马讲这些的时候,脸上洋溢着一种幸福,仿佛那不太遥远的过去,此时此刻就在他的眼前。
史料记载,南桥的修建可以追溯到李冰沿水造七桥,上应七宿。清乾隆《灌县志》也有步云桥,治前;凌云桥,治南一里之说。根据位置推算,凌云桥应该就是现在的南桥。只是当时丰水期内江水流凶猛,相对简陋的木桥常被洪水冲毁。马及时在他的《雄踞江源第一桥》中说,清光绪初年,灌县县令陆葆德辅佐四川总督丁宝桢监修都江堰。时任县衙的出纳吴烈堂严格把关,节余了岁修银二千余两,粮食上百斛。陆葆德作主用这些钱粮修建普济桥,即南桥。清朝末年的南桥是一座由石柱支撑,有丰楹斗拱,上盖小青瓦的廊桥,后遭损毁,曾改为木制廊桥,最近一次修建是在2009年。登桥可望西岭雪峰、离堆锁峡、宝瓶飞流等景色。在都江堰老一代人的记忆中,南桥一直都是当地居民聚会休闲的场所。曾住在顺城街的杨大爷说,过去逢年过节都要去南桥,那里闹热,看耍龙舞狮,吃的东西也多。碰到熟人,就在桥头的茶铺里坐两三个时辰,或下棋,或摆龙门阵,喜欢喝酒的还可以称点炒花生整二两。而在老一代藏书家黄裳眼里,南桥却是另一番景象:这是一座相当宏伟的木桥,上面覆盖着瓦顶,桥身是红色的,两侧有绿色的栏杆,凭栏下望,桥下就是三五株大树的根部,碧绿的江水冲击在木桩上,飞溅起五六尺高雪白的浪花,然后散落下去。如今几十年过去了,南桥仍基本保留着老一代人的记忆。无论是桥上嬉戏打闹的年轻人,还是桥头边红红火火的串串香夜啤酒,往昔的生活依然在那里没有离去。
已嫁到成都青羊区的美女何静说,自己与老公就是在南桥上相识的。那天何静过生,几个要好的姐妹一起在南桥拍照,合影时正好有位小伙子打一旁经过,于是姐妹中便有人请他帮忙拍一张。小伙子长相清隽身材修长,是个摄影发烧友,他不仅调换着角度给何静她们拍了好几张,还建议姐妹们去老城墙上拍。当听说这天是何静的生日,小伙子当即表示愿意无偿效劳,帮何静留下日后美好的回忆。照片拍完后,何静留小伙子一起吃饭,席间姐妹们得知小伙子单身,就有心促成何静与小伙子交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将眼前的窗户纸挑破,最终成就了二人的姻缘。何静说她每次回到都江堰,都要来南桥看一看,这里是她爱情的起点,也是她一生中最感温馨的地方。
与何静不同,南桥边开米花糖铺子的老板娘刘玲,可谓把自己的情感交给了这座著名的风雨廊桥。刘玲小的时候跟家里人学做米花糖,后来在桥头边开了一家名为“铲铲米花糖”的店铺。由于制作的米花糖松脆可口,刘玲的小店很受当地人和游客的青睐。刘玲说每年到南桥来的游客多达几十万,里面有许多人都喜欢吃她的米花糖,所以要说她的人生,起码有一半都在这南桥边。现在刘玲已将古代青城丈人制作米花糖的技术,融入到了自己的产品中,原来的“铲铲米花糖”已改名为“道家米花糖”,产品的商标也注册为“丈人坊”。刘玲说这样一来可以凸现出米花糖的文化品质,让人们在享用时,也能体味到道家精神的博大。
距南桥北桥头约百米的南堰客栈,是一对外地夫妇开的。男的姓曾,女的姓彭,男的是重庆临江门人,女的是成都双流中和场人。两口子上世纪七十年代,相识于当时的三线企业都江堰临江机床厂。曾大哥说,那时候城区小,我一个外地人,当地又没得亲戚,一下了班就往南桥这边走,找当地的同事耍,大家不是喝酒就是出去捉鱼。那时候南桥下面漂着很多木材,许多细甲鱼不时打漂木的缝隙中往外跃,一跃就是二三尺高,亮晃晃的像一道白光。我们就用绳子拴着箩筐或者背篓,放到桥孔旁,只要鱼一跃进箩筐背篓,就立刻拉起来。那些鱼简直不摆了!煮出来的汤都是雪白的,味道那个鲜啰!这一辈子都忘不了。彭姐见曾大哥说得绘声绘色,也忍不住接过话头说,那时候我也是人生地不熟,下了班就跟到他去南桥边上弄鱼,那鱼是好吃!彭姐于12年前辞职开了这家客栈,虽然房间不多,但来的客人却不少。彭姐说,一是因为客栈的位置比较好,再一个就是价格不算高,卫生服务方面客人也很满意。所以每年的回头客比较多,大家接触久了就成了朋友,结果你带我,我又带他,也就把客栈的生意带起来了。如今,曾大哥和彭姐都不怎么管客栈了,除客人多的时候打个帮手,平日里都是儿子在打理。夫妇俩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把孙女带大,让她有一个好的生活学习环境,能够无忧无虑地成长。
那天采访结束,我和老徐小朱也去了南桥。灯光下,翠绿色的岷江汹涌澎湃,哗哗哗的激流声响彻不断。桥头边的夜啤酒已人声鼎沸,许多少男少女拥在桥上用手机自拍,老人则慢悠悠来回散着步。一切都是那么的融洽自然,仿佛这座桥从一开始就是为吃喝游乐而建。看着桥头往来留影的人,小朱也忍不住道,给我也拍一张。
“西来天府称雄踞,古蜀江源第一桥。”马及时说,历史总是不断地制造着异端和奇迹。都江堰这片万水淙淙,千溪百河的古老大地,有这样一些供人们生息繁衍,链接彼岸亲情,互通商贸的桥梁,当然是合情又合理的。这道独特的风景,千百年来不仅铭刻在都江堰人的心里,也会成为每一个来过都江堰的人记忆中美好的一页。
三个女人的生活美学
一
刚见到陈开艳的时候,我觉得她像个教师,结果真被我猜中了,她不仅是个教师,而且还曾是都江堰市最牛小学——北街小学有资格培训教师的教师。于是,我们的话题就从教师说起,从孩子们的语文课说到天马镇的自然风光。
开艳告诉我,她其实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很小的时候就跟在父母身后干农活,听父亲说得最多的,就是“不好好读书,今后就只有面朝黄土背朝天。” 开艳初中毕业考上邛崃师范学校,99年毕业分回天马镇的天马小学,当班主任搞德育管理,一干就是五年。由于业务水平过硬,被都江堰北街小学看中,调入新办的私立学校——都江堰北街小学实验外国语学校任教,又五年,调回本部直至2016年辞职。
开艳说她喜欢挑战自我那点血性是父亲给的,情调则是从事语文教学悟出来的。这我相信,因为科学证明父亲的性格大多传女不传男。而语文课也是我的最爱,是送我走上艺术之路的原动力。开艳还说自己生来就闲不住,这我也信了,因为后来在她打理经营的“向荣花里”,我很直观地看到了一个女人的勤勉以及对生活品质的追求。这是天马镇下辖陈开艳家的一块宅基地,2015年的某一天,开艳的父亲喝完酒突然说要重修这幢经历了几十年风雨的老屋,并且说干就干,第二天就自顾自的在一张纸上画起了设计图。开艳说老爷子哪里是画的设计图哟,最多也就是勾了个房子的大概位置。那时,开艳还在学校教书,为节省钱,只好利用下班时间和双休日搞设计。好在老公也是文艺青年出生,两人思想对路,没多久就将蓝图跃然在了纸上。动工那天,开艳的心久久不能平静,也就是从那一刻起,开艳决定要建一个自己喜欢的家园。
应该说“向荣花里”的出炉是由开艳的闺蜜朋友逼出来的。开艳说新房子建成后,来玩的朋友就唧唧喳喳说开了,有的建议搞成农家乐对外经营,有的主张档次弄高点,做会所更来钱,而开艳听后,却萌生了另外的想法。十七年的教书生涯让开艳了解最多的,是大人与孩子间的微妙关系。开艳认为,当代中国父母与孩子的相处时间简直少得可怜,谈得上沟通的家庭就更是少数了。因此,她觉得如果要把现在的家改造成一个度假乐园,大人与小孩互动完全可以作为一种理念,贯彻到经营中,让来这里休闲的家庭都能享受亲情之美。
陈开艳辞职了。她说办完手续离开学校的时候,眼泪止不住一个劲地往外涌。开艳一路走一路叩问自己,难道非要告别凝聚了青春和激情的讲台吗?也许是上天注定,开艳还是走了,走向了又一段具有挑战的人生旅途。对此,开艳的老公小闵倒是说了句中肯的话:她就是喜欢刺激。
喜欢刺激的陈开艳开始沉浸在草木石块之中,从一个个细节入手,编织想象中的未来,诠释对生活的理解。“向荣花里”终于在沙西线一侧绽放开了,这座占地约十亩的大花园,从开始受朋友追捧到获得陌生消费者的认可,时间还不到三年。开艳说,客人们之所以喜欢这里,除了能找到“回家”的感觉,最重要的就是可以让自己慢下来,跟家人呆在一起亲近大自然,体味人世间最珍贵的天伦之乐。这其实也是我一直向往的生活。
二
当18岁的李皎从射洪回到老家都江堰的时候,这座城市已有了巨大的变化,一条条老街正在悄然消失,一座座高楼拔地而起,展示着现代文明的不可阻挡。李皎是学美术的,特别喜欢能把时光留住的东西,比如老照片、老房子、老茶碗。李皎对精致的追求可谓与生俱来,她说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给窗户贴窗花,长大后更是对身边事物要求严格,李皎有句口头禅叫做宁缺毋滥。
18岁的李皎走在尘土飞扬的市区,看着一片片拆除的旧房子,心里充满了迷茫。那些日子李皎郁郁寡欢,不知干什么,也不知什么事情适合自己干。好在知女莫如母,一天夜里,经商的母亲递给女儿一张卡,说现在都江堰搞建设,到处乱糟糟的,不如到其它地方看看有没有机会。母亲的鼓励和信赖给了李皎极大的勇气和力量,经过认真考察,她决定在崇州开一家咖啡馆。
常言道,一顺百顺。李皎自从当上了咖啡馆老板,仿佛得到了神助,不仅生意兴隆,就连爱情也从天而降,成就了她人生旅途的双丰收。美好的十年就这样伴着音乐和奶茶甜蜜的过去了,中产阶级的生活却越来越让李皎感到乏味,她觉得这样的按部就班就像是在服用大麻和安眠药,完全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于是,当都江堰传来老城区全面改造完毕的消息,李皎便又有了新的想法。
李皎认为,艺术就是为了留住这个世界。对于家乡的好山好水和浓郁的人文气息,李皎有着独特的认识。她告诉我,都江堰是一座大金矿,矿脉就是几千年铸就的人文环境。李皎选择了昔日松茂古道的起点西街,在具有明清风格的一座两进院子里,她开始了长达一年的装修设计。
2017年春,一家名叫“四喜合院”的客栈在灿烂的四月天开业了,李皎站在门前,看着远处郁郁葱葱的玉垒山,心里禁不住泛起一层热浪,昔日古道上的传说霎时间纷至沓来,那些风尘仆仆的江湖儿女,羽扇纶巾的读书人,以及土司家的小姐太太,仿佛眨眼间便穿越到了身后的院子里,在海棠花开的窗前饮酒抚琴,享受滚滚红尘中难得的安宁。
如今,李皎的“四喜合院”不仅吸引了大批外地游客,也成了许多摄影爱好者的镜头控。他们兴趣十足地选择各种角度,让模特儿换上汉服,在悠悠琴声中或品茶或冥想,营造一种时光倒流的感觉。然后摁下快门,将这种感觉记录下来,使之成为一首诗一幅画。来自成都的张晓徽就表示,这里很有古韵,不管是装修环境,还是家具器物,每一个环节都不失文化范儿,整个给人的印象高贵典雅,具有亲和力。张晓徽说他已不止一次带人到这里拍照了,如果可能他很愿意与客栈合作,增设专门拍摄古典怀旧的人物照项目。对此,一旁喝茶的龚哥也深有感触,他说自己从小就生长在这里,虽然社会的发展已令过去的生活渐行渐远,但“四喜合院”却给他留下了一份念想。现在龚哥每天爬山归来,都要来客栈泡一碗青城毛峰临窗坐一坐,感受那已逝的过去,让忙碌后的身心沉浸在回忆的幸福里。龚哥的话客观上反映了李皎的追求,也道出了无数人心中的一个梦。
三
一大早,西门町咖啡甜品店门前就有一大群人,他们或一个或几个站在具有童话色彩的窗前,让前面摆弄相机和手机的人,记录这甜美的一瞬。然后就蜂拥着进到店里,看着温馨浪漫的挂墙沙发和摆件,发出一阵啧啧的惊叹。几个舍不得离开的少男少女,来到吧台用微信扫一杯鲜橙汁儿或珍珠奶茶,坐到临街的窗前一边玩手机,一边享受闲暇的时光。甜品店经理刘雪梅说,这是常态,若是在六七八九月旺季,店里楼上楼下会座无虚席,完全是一派门庭若市的热闹景象。
刘雪梅的老家在资阳,五年前,因去青城山看房,顺道转了转老城,便一眼相中了西街上这家店铺。刘雪梅原来是做运动品牌服装鞋帽零售的,按她的话说,成天累得团团转。十几年的艰辛打拼,渐渐使她对人生有了新的认识,对生活的追求也有了另一种想法。那些日子,她常常对老公说,我们这样一直累下去好没得意思哦!未必就不可以慢下来晒晒太阳,发发呆,看看风景吗?老公听后觉得有道理,两人一合计,便将刘雪梅看中的这家店铺盘了下来。
西街的故事是说不完的,那些来了又去的外地人在这里究竟获得了什么?对于刘雪梅而言,既是个迷,也是个念想。刘雪梅说,也许他们也跟我一样,只求在忙碌中慢下来。对于这个问题,一位广东惠州的朋友回答得很有意思,他说有些人的一生是累死的,还有一些人是玩死的。如果将这两种人作比较,后者显然要比前者幸福。所以一个人要学会玩,玩就必须要慢,否则,玩的快乐就会转瞬即逝,即使玩了也没玩出你想知道的味道。这位惠州朋友还说,他一个人从千里之外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躲工作躲应酬,甚至躲朋友躲亲人。我听了不免有些吃惊!不过静下来想想也是,这世界确实太浮躁,尤其是大都市里的男女,每天的生活节奏跟击鼓传花似的,这里刚完,那里又接着来了。精神高度的紧张常常弄得自己头昏眼花心发慌,回到家里也同样轻松不了,不是朋友约,就是家人喊,到了上床睡觉的时候,早已是身心疲惫,根本谈不上有什么生活质量。所以,成天累得团团转的刘雪梅跟老公说想让自己慢下来,是完全在情在理,很实在的一种想法。那天下午,我在刘雪梅的“西门町”一直待到很晚,真正学了一回那些少男少女,懒在沙发上看书玩手机,或者什么都不做,两眼望着窗外的西街,想一些不着边际的事。刘雪梅说,她的个人体会是什么都不想,让脑子一片空白才是最好的。那样待上几分钟再回过神来,就仿佛睡了一觉,浑身有种说不出的轻松。我很惭愧,试了好几次也没能达到她说的那种境界。后来“向荣花里”的陈开艳来了,一听就乐了。她很认真地说,这不是谁都能做到的,要想达到此番境界,脑子里需无任何杂念。我恍然大悟,这不跟参禅一样吗?只不过不用煞有介事罢了。
刘雪梅说她现在是真的慢下来了,有时甚至都能看到时光从窗前缓缓划过。为此她还打了个比方,说慢下来的人就像织网的蜘蛛,他很有可能会得到自己想要的。
你还会再来
春花秋月,秋去冬来。如果你是一个寻找心灵故乡的人,那么你一定会再来。因为这里是人类从山地走向平原的起点,也是文明的发源地。都江堰,这座聚“世界文化遗产”、“世界自然遗产”、“世界灌溉工程遗产”头衔于一身的古老城市,无论从哪个角度审视,它都是一个人间的奇迹。那么,到过都江堰的人能在此得到些什么呢?在我看来,他首先能得到安宁。就像行思有道道法自然那样,一切都会在悄然之中变得合情合理。其次能开阔眼界,于山川大河间领悟到一些人生的真谛,心胸变得宽广。因此,都江堰又可称作是一座精神的城市。
很多年前,有位名叫戴迈河的加拿大流浪诗人曾说,都江堰是他这一生最难忘记的一个地方。我当时听了很不以为然。后来回到重庆离得远了,这样的感觉却一天天变得强烈起来。每逢那里的朋友来,我都会问一些熟悉的人与事,比如西街的老城墙是否还在?清真寺旁“回香园”的马老板那道招牌菜炒泡椒牛肝还在卖没有?后山高老幺门前的柿子树今年啥时候挂果?井福街院里那口井还出不出水?朋友听着总是哈哈大笑,说我简直就是个都江堰人,干脆买套房子搬回去住算了。我有些惊讶,怎么是“搬回去住”呢?我一个老家在大巴山腹地的人,与都江堰相隔千里之遥,除了前些年多次神游到此,就再也谈不上有什么勾连了。然而,细细想来,朋友的话却有一定道理。但凡令你有所牵挂的地方,必定对其身心影响甚重。而我理解的这个“重”,当然是留在脑子里不会失落的记忆。这样说来,都江堰还确实如一段私情藏在我心,只是平日里不被触碰而已。
今年岁末,受托写两篇关于都江堰的文章,与朋友一起重访旧地,许多人事突然便在眼前活跃起来。那些青瓦连连碧水绕城的市井图像,巅连五岭芳草悠悠的野外景致,全都浮现在了我的眼前。于是我才恍然明白,从文化的层面讲,我的确是一个地道的都江堰人了。这是一个亲历者的体会,也是我敢对一个寻找心灵故乡之人,说出你一定会再来的缘由。如果还是不信,你不妨去试一试,看看这座古城怎样让你慢下来,停在一片纯净的山水之中。
2018年12月于重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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