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七八十年代,看电影是农村人最为热衷的事情。在那个信息落后的时代,哪天、附近的哪个村子有电影,却能像风一样很快传遍全村。于是人们提前做好家里、家外的事情,然后全家人倾巢而出。
一次,放映员几经碾转后方到我们村。太阳还没有落山,在村口一片平坦宽阔的场地上,一块白色的银幕已经扯挂在两根高高的柱子上。孩子们早早的扛着长长的板凳,在自己认为最合适的地方上提前占好位置,随后大呼小叫的在四周玩耍。
暮色降临,大家安坐。三五成群陆续而至的外村人像一道环形的围墙,围绕在本村村民的四周。随着发动机的启动,孩子们的喧闹声,年轻人的嬉笑声,老人们的谈论声,戛然而止。无数双眼睛跟随一道投射在银幕上的昏黄光柱齐刷刷地被变幻不定的画面吸引住,凝神专注地沉浸在精彩的剧情中……
突然,黑压压的人群一侧发生了一阵骚动。大家转头观望,只见那一边的人墙在挤挤插插中像随风摇曳的波纹,随后又渐渐平静下来。可没过多久,骚动骤起,犹如平静的水面猛然掀起的一道巨浪。全场惊诧的目光立刻又交汇在混乱处。电影被迫终止。
“和李庄的人打起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继而只见我们村的小青年纷纷冲向前去,不知何故,一场打斗开始了……
妇幼、老人,神情慌张地四处躲避,远远观望。喊叫声,哭闹声,谩骂声,叹息声,不绝于耳,场面混乱不堪。最后像一道相互追逐的旋风,愤怒的气焰在奔跑的喘息中慢慢恢复平静。等大家惊觉之后再回头观望银幕时,放映员已经收拾好放映机械,卷好银幕收摊了。人们带着遗憾而有失落的心情消失在深沉的夜色里。
我们的村子与地处邹城地界的李庄是邻村,但却很少往来,只有在看电影、赶集,才会像一条条分叉的河流汇聚在一起,然后再分流而去。
那次打架,是由于李庄的人不自觉地插在坐凳子人的前面,挡住了后面那一双双如饥似渴盯着银幕的眼睛。后面的人再三责备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索性自己赌气也站了起。被挡住视线的观众同样在嘟嘟囔囔中相继随身站起。就这样外面的人伸长脖子瞪着眼、踮起脚尖看不见。里面站起来的人越来越多,看不见银幕的人心生躁愤,推推攘攘。
刚开始人们尽可能的忍住心中的怒气,嘴里尽管骂骂唧唧,但在你推我搡中尽力控制住自己情绪。而外围的几个年轻人看到此景,寻事生非,在嬉闹中恶意的从外向内猛力撞去,把一道水泄不通而又慢慢倾斜的人墙推倒在地。被压倒的大人小孩,哭喊声一片。身边的家人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拿起板凳向人群中砸去。就这样一场电影,上演了一个村子与另一个村子的一场战争,就这样原本相安无事的两村人在对方眼里都蒙上了恶劣的阴影,并相互敌视。
后来我们村为了促进经济发展,先后建立起砖瓦厂,化工厂。村民在农闲时都有工作可做,生活水平相对也提高了。这深深地吸引了远近村庄女孩子们的目光。李庄当然也不例外,有亲戚朋友的人家就会主动找人打听、询问,看看是否有合适的男孩当他们家的女婿。心里虽有芥蒂,但利益的驱使,一切都不是问题了。
由于联姻红线的牵扯,两个村庄来往的人们渐渐多了起来。但是,李庄每一个女孩嫁到我们村时,送亲的队伍仿佛都带着满腹的怨恨。在婚宴上他们嫌好道歹,百般刁难,大有挟嫌报复之态。男方为了图个吉祥顺利,不得不忍气吞声,低眉顺眼。这当然少不了一个能说会道的陪客,用一切好言语,安抚那一个个刺头。除了让他们吃好喝好外,还要给每一人各买一份礼物,像打发瘟神一样把他们送走。
能保持婚宴上的安宁,方显出陪客的交际能力不同凡响。一旦陪客不会周旋而话又不压人,其结果一定是掀桌子、摔板凳,打着、骂着,走出村子。为此,在我们村一提到谁家的儿子要娶李庄的闺女时,不免会为其担忧、发愁……
时隔多年,那次电影引起的打斗已经随着时间的洪流远去,两村的人们也慢慢消弭了彼此间的怨恨。而如今听说,由于李庄教学质量好,我们村里的孩子们都去李庄上学了。咫尺之间的近邻终于屏弃前嫌、和睦相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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