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拉着团团大步快走，团团因为被妈妈拽着胳膊身体不得不向前倾。他努力迈动胖胖的小短腿，小跑着才能跟上妈妈的步伐。
林雪心里着急，再有半小时市场就要关门了可明天待客用的东西还一样也没买。林雪再一次咒骂部门经理，总是在马上要午休或者即将要下班的时候开会，弄得整个部门怨声载道。
团团的幼儿园在胡同里面，离公路不到八百米，如果走大路去菜市场等于绕一个大圈，至少多花十几分钟。林雪决定走小路。她拉着团团走进一条更小的胡同，宽度也就能让三个成年人并排通过，两侧分别属于两排平房的后墙和屋檐。
胡同对面走过来一个推自行车的男人，因为戴着帽子又低着头看不清年纪和长相。
不知道为什么，林雪总感觉这人身上有种让她不安而且讨厌的东西。但她不想惹事于是紧紧抓住团团的手脚下加快了节奏，想要尽快走出这条肮脏的胡同。
林雪低着头，可随着双方距离缩短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就在即将交错而过时，她忽然察觉到那人的视线瞟向了团团。
身为母亲她可以罔顾自身危险却不能容忍任何落在孩子身上的侵犯。林雪猛地侧过脸去狠狠瞪向来人，同时另一只手作势要打开皮包。
推自行车的男人低着头、用帽檐盖住了大半张脸，按理说他看不见林雪才对，谁知林雪这一瞪眼竟让他浑身剧烈颤抖，仿佛被吓着一般往前蹿两步跨上车子歪歪斜斜地骑走了。
林雪对那人的厌恶只是出于女人和母亲的直觉而已，本属无凭无据。可他逃走似的举动却让印证了这种感觉。当林雪想通这点时心里升起一阵后怕，放在皮包上的手指也忍不住颤抖。她把手从皮包上放下，其实包里没有任何可以用作防卫的工具。
就在这一刻，林雪决定以后要随带携带一把武器。水果刀太锋利而且不好过安检，那就螺丝刀吧。好歹也有个“刀”字，总比赤手空拳好。
“团团，以后不许走这条胡同。记住了吗？”林雪严肃的告诫团团。
团团轻轻点了点头。
林雪看见团团心不在焉的样子有些焦急，忍不住提高声音：“团团，妈妈刚才说什么了？你重复一遍！”
团团刚才在想心事，没太注意林雪说话。当听见林雪的声音高了仰起头才发现她看上去很生气。
“不……不走……这里。”
团团说话的时候吐字含混不清，声音比较小，不像别的孩子那样清脆利索。
林雪仰起头使劲闭了闭眼睛，不断告诫自己：不能生气不能生气，大舌头不是孩子的错，是我没把他生好，是我没把他教好。这么想着，林雪突突乱跳的太阳穴平复一些了。她暗暗吐出一口气之后重新拉着团团赶路，团团低着头老老实实地被妈妈拉着走，因为步伐又大又急，团团的身体不得不侧着前倾。
拐了两个弯之后终于见到菜市场大门了。林雪早已做列好购物清单，连先后顺序都已排好，进门直奔鲜肉区，买完排骨再去水产区买鱼，最后是蔬菜和水果。
水产区里，林雪的视线总是忍不住落在摆放在柜台上的鱼虾，柜台上的价钱比水缸里的便宜一半还多，当然，便宜是有原因的——已经死去多时。
林雪想到明天的重要性，强迫自己挪开视线，咬了咬牙买了条将近两斤的鲈鱼，又称了一斤虾。
林雪站在柜台外指挥伙计收拾鱼，团团倚在她身边转着脑袋四处看着玩儿。
水产区的地面混合着泥和水又湿又滑。旁边刚买了鱼的老婆婆转身时脚底下没站稳，“跐溜”一声滑倒坐在地上，手里的鱼和菜扔得满地都是。
卖鱼的摊主眼尖，老婆婆身体刚一歪斜他就看出来了，嘴里吆喝：“哎哎哎，小心小心！你们谁赶快把她扶起来。我一直站在柜台里面可不关我的事。”
他不吆喝还好，这一吆喝立刻让周围群众想起了各种“教训”，人们“轰”的一声四下里散开去。原本人挤人的菜市场愣是在眨眼的功夫空出来三米见方的圆，圆圈里面只剩三个人。老人坐在中心，然后是两步远的林雪和团团。
林雪先是吓了一跳，她下意识搂住团团后退两步，但是当看见老人试图用手抓着柜台站起来时，她的心忽然又软了。她虽然没敢上前帮扶，但是也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继续躲远，她选择留在原地，拿出手机并且调出拨号界面。她所在距离能够观察到老人的状况，一旦发现有危险她可以马上打电话叫救护车。
就在林雪为自己这么短时间内想出一个既能保全自己不被讹诈又能让良心好过的方法而庆幸时，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她眼皮子底下跑了出去。
林雪还在想这小家伙背上的书包和“团团”一样时，“团团”已经跑到老人身边。
“奶奶，我扶你。”团团伸出手搀住老婆婆的胳膊努力想要把她拉起来。
林雪往前迈了一步，张嘴想要把团团叫回来。
坐在地上的老人笑眯眯的对团团说：“好孩子，我自己能站起来。”
团团不听：“老师说了，扶爷爷奶奶过马路，捡到东西要归还。”
林雪合上嘴站在原地。周围人们安静的看着空地中心那一老一小。
老人终于慢慢站了起来，虽然衣服裤子双手都是泥水，但是脸上表情并不痛苦。
“谢谢你，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老人低头问。
团团头仰头回答：“我叫团团。老师说做了好事不留名。”
“好好，不留名。去找你妈妈吧，她在担心你。”老人说着看向林雪。
林雪脸上微红，不自然地避开她的目光，
这时，终于有人把老人掉在地上的鱼和菜捡起来递给她。老人接过后笑眯眯的道谢。然后领着团团走到林雪身前，她走路时步伐不太利索，能明显看出腰部动作不自然，可见刚才那一跤就算没摔伤肯定也摔疼了。
“您抓紧时间去医院看看吧。”林雪说，声音有些低，除了她也就对面的老人能勉强听得见。
“好，”老人说，“放心吧，我有医保，是公费。”
林雪想笑一下作为回应，可惜嘴角僵硬怎么也扯不出一个弧度。
伙计把鱼收拾好了，林雪赶紧拎上鱼、牵上团团低头扎进人群里。团团依旧努力迈动小短腿试图跟上林雪。
林雪心情不好不想说话，团团也不太爱说话。
水果摊对面，卖狗的蹲在地上抽烟，身旁放着狗笼子。林雪忍不住皱了皱眉。她不喜欢狗，狗让她想起前夫，一个爱狗如命的男人。
“爱狗的人都自私！”林雪恨恨的想到。她果断转身把脸扭向水果摊，她要买一些应季的、卖相漂亮的水果待客。团团照例偎在她身边等她。
团团一手拉着妈妈的背包带子一边扭脸看旁边的笼子。三只黄色的、胖乎乎的小狗崽挤在笼子里，其中两只趴着睡觉，第三只正把前爪搭在笼子上，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团团，尾巴左右摇晃。
林雪在和卖草莓的砍价。她以前常买水果的人今天没出摊，她不得不换到这家，可这家的水果贵尤其是草莓，每斤居然贵两块钱。
林雪找出各种理由试图让卖水果的降价，哪怕只降一块钱也行。可那个肥壮的女摊贩就是不肯让步。
女摊贩当然不让步，她清楚的知道今天市场里只有她一家草莓，她要不趁着今天多卖两块钱明天那该死的邻居一开张就没机会了。
林雪的火气有些往上涌。以她的工资水平虽然不至于因为多花几块钱就饿肚子，但她就是不敢随便花钱。她一个人带孩子身上还背着沉重的房贷，一块钱在她心里的边际重要性被她放大了好几倍。
人穷自尊心格外敏感，因此小贩的强硬拒绝尤其让她难堪，可是又不能不买。他是第一次到她家里来，这说明在他心里两个人的关系又近了一步。草莓正是应季水果，洗干净后鲜灵灵的摆在桌子上既显得她重视他，也会让他对她的经济情况放心。
“还是要买吧。”尽管心里不高兴，林雪只能假装没看见小贩的脸色，决定买草莓。
“十八块钱一斤,今天晚上让团团吃一点，等明天他到了两个大人一个孩子饭前饭后再吃两次，至少要买三斤。三斤就是五十四块钱……还有鱼九十八块钱、虾三十八块钱、排骨五十九块钱……”
卖狗人一边抽烟一边观察团团。现在的孩子都是家里的小皇帝，只要孩子说声想要，做父母的就是砸锅卖铁也要给买到手。眼前这个孩子虽然看上去乖巧懂事，谁知道在家里是不是小霸王。
卖狗人想到这里，努力冲团团露出亲切的笑容：“买一只吧？只要五十块钱。每天你一放学它就能跟你一起玩儿。”
团团抓着背包带子的手攥紧了些，踮起脚尖把身体往狗笼子方向探了探。
林雪正皱着眉头算账，背包带子忽然被拽得勒脖子，这让她更加烦躁，她伸手把团团往旁边推了推：“别拽我。”
团团偷偷看了看林雪的脸色，垂下脑袋任由她把自己推开。
卖狗人的摊位在林雪背后看不见她脸色好坏。他见团团低头不语以为是自己对小狗的描述还不够吸引力，所以小男孩只是仰头看看他妈，都没有开口提要求。
卖狗人于是打开笼子，抓住小狗脖颈子上的皮肉把它拎出来。小狗崽嘴里发出哼哼唧唧的叫唤。
团团立刻睁大了眼睛。
卖狗人对团团说：“你抱抱，这狗可好了。要是在农村绝对是打猎的好手，能咬死一匹狼！”
团团悄悄松开林雪的背包带子，一小步一小步挪到卖狗人面前。一人一狗四只乌溜溜的大眼睛互相对看。
“如今在城里不用它打猎也不用它看家护院，但它能跟你玩儿，还能听懂你说话，还能像电视里那样玩儿飞盘。”卖狗人一边说一边想要把狗崽往团团怀里送。
团团面对卖狗人的主动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往后退了退。可是卖狗人长了一条长胳膊，手略微一伸还是把狗崽递到团团面前。
团团试着伸手去摸了摸小狗的脑门儿，小狗崽天生自来熟，早已伸出粉红色的舌头热情的舔着团团的手指，一根、两根、三根……从大拇指舔到小手指，挨个添完一遍之后又开始舔手心，比林雪给团团洗手还仔细。
——未完待续——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