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建议用她的钱给我们换个地方住,她嫌房间朝西,晒不到太阳,又嫌卫生间太小,洗澡只能用水管。我犹豫了一段时间,最终没有同意。我想在这个属于我的小房间里继续维持优越感,又害怕如果连这里都放弃,有一天温暖和我分开,我也许会什么都不剩。
温暖没有过多争取,被我拒绝后,心甘情愿地留了下来。她按照自己的喜好布置了房间,买了橘红色的双人沙发、草绿色的棉布窗帘,又换了乳白色的格子被单。她想把插满雨伞的那个水晶花瓶擦干净,摆上花,却毛手毛脚地将它打破了。
我和温暖亲密无间地度过了整个夏天,睡一张床,盖两床被。融洽时只穿内衣,盘腿坐在床上,四只手抱半只西瓜,轮流用一把勺子挖瓤吃;紧张时一个朝里,一个朝外,背靠背躺着,都在等对方打破沉默。
我知道温暖想尽自己的努力让我们生活得舒服一些,让我每天下班回家时脸上没有那么多烦躁和戾气;也知道温暖在竭尽全力地适应我的生活习惯,她甚至不惜对我小心翼翼、低三下四;但温暖永远不会明白,我对她忍无可忍地发脾气时,到底是因为什么。
温暖和我,一个是上去就摘甜葡萄的乐天派,一个是永远只吃苦葡萄的悲观者——我们不可能在一个空间平安相处。
温暖随意而自在,生存状态是活在当下。她记不住钥匙放在哪里,牛奶过没过期,不知道物业费去哪交,也算不清楚水电费我们占多少。
我却严谨而刻板,生存状态是担忧未来。我知道每一笔钱花在了哪里,记得住温暖透支的信用卡还账日期,很清楚鸡蛋价格的涨幅,也明白如何最低限度地节约用水。
温暖不在意任何小事,不高兴了就蒙头睡觉,高兴了就拉着我出门逛街。回家翘着脚涂指甲油,把瓜子皮扔到我刚拖好的地板上。
我希望一切物品都摆放整齐,所有东西都井井有条。当我迈着疲惫的脚步打开房门时,我不想看到一片狼藉,也不想听温暖用天经地义的口吻要求我为她做点儿饭。
“叫点儿外卖吧,今天累了。”这天晚上下雨,我忘了带伞,湿漉漉地赶回来,哪里还有做饭的心情?我连鞋都没脱就倒在床上,只想从此睡去,永远不醒。闲了一天的温暖爬过来,靠在我肩膀上,对我说:“哎,我没钱了。”
“没钱了?”
“昨天见了他最后一面,把所有东西都还给了他。”温暖自在地摊着手,将身体摆成一个“大”字,一条腿压在我身上,满不在乎地说,“我再也不用去那里睡觉了。”
“哎,以后,我就跟着你。”温暖把头靠在我肩膀上,她的头发太长了,像水底那些讨人厌的水草,死皮赖脸、勾勾缠缠地铺满了我的胸口。
“温暖,你是说,你一点儿钱都没有了吗?”
“是啊,我把卡、房子都还给他了,手机号也换了,我相信他找不着我了。”
“哦……”
“怎么了,难道说你也没钱了?”
“我倒是还有……”我知道我应该像温暖大方地对待我一样,给予温暖无私的帮助。可是挥霍惯了的温暖,怎么能明白我的这些钱是多么来之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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