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城之火
火,到处都是火,熊熊燃烧。
愈窜愈旺的火苗如同从地狱爬出的魔鬼,逐渐吞噬着一切。
天花板正在崩塌,大大小小的石块落入火海,发出滋滋的响声。
呛人的浓烟化作一双双无形的手将困于此处的人推向窒息的深渊。呼救声,尖叫声,哭泣声夹杂在一起,模糊不清。耳畔唯一清晰的,只有被火焰缠绕的魔鬼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以及,谁微弱的声音,低沉而又悲凉。
“对不起,没有尽到守护这个国家的职责。”手心处好像有什么温热的液体缓缓淌过。
“恐怕…我和你的约定也无法遵守了呢。”肩微微颤抖着,鲜红的血沾满了双手。
魔鬼的利爪最终伸向那高挂在王座后的旗帜,边缘慢慢卷起、变黑,飘落在空荡荡的王座上,最终化为灰烬。
“到最后,没想到自己竟然做了一个亡国之君和一个骗子。”
血迹斑驳的怀表,滴答滴答地转动着,按着和以往不一样的轨迹。
“放弃吧,没人能改变命运。无论你我,都不行。”
亚瑟猛然睁开双眼。
率先落入眼帘的是悬挂在天花板上的巨型吊灯,烛光摇曳,十二根蜡烛镶嵌在灯座上,就像是十二个小精灵,围绕着烛芯翩翩起舞。
但在亚瑟眼里,烛光倒映出来的全是魔鬼扭曲狰狞的面孔。它们笑着,发出刺耳的笑声,像是在嘲笑他一般,又像是梦里那烈火蔓延发出的滋滋声。它们跳着,天花板上晃动着它们诡异的动作,像是在庆祝它们伟大的功绩。
烛焰越窜越高,仿佛近在咫尺,脑海中不由得闪现过梦境的种种片段,如同爆炸般地袭击着他脆弱的神经。
衣服上沾满了血,深红的血,像是最为妖艳的玫瑰。
手上也沾满了血,温热的血,像是火焰在灼烧掌心。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不…不要,不!”祖母绿的瞳孔里流露出恐惧的神色,嘴唇发白,左手捂着快要爆炸的头,右手手心散发出一束刺眼的绿光向吊灯射去。四周一下子变得漆黑,只有还未完全消失的魔力粒子漂浮在空中,闪着幽幽绿光。
“呼……呼……”亚瑟左手攥着被单,仰天大喘。汗水已经将他额前亚麻色的碎发浸湿,汗珠顺着耳颊流向脖颈,背后也出了一层薄薄的汗,衬衫像是被涂上了胶水一般紧紧地黏着脊背。亚瑟缓缓直起身掀开被子,静静地坐在床边。月光透过落地窗照射进来,满地银霜。床头柜上摆着一碗深绿色的草药,苦涩的味道一下子钻进他的鼻孔,一卷干净的绷带和消毒棉签整齐地摆在一旁。亚瑟低头看了看自己缠着绷带的腹部,隐隐作痛,但没有渗出大量的血,不过刚才不小心施用的魔法有可能会让还未痊愈的伤口裂开。
“每次都忘了这件事。”他小心翼翼地解开绷带,一层,两层,三层……
真是的,裹这么多,以为是裹木乃伊吗?亚瑟皱着眉头低声怨着那个为他缠绷带的人。利索地换好药缠上新绷带后,他将视线转向放在枕边的金色怀表,指针嘀嗒嘀嗒地转着,在空荡荡的房间声音格外清晰,就像是在他脑内响彻。
命运的齿轮又开始转动了。
宣告着第十八次噩梦的结束。
黑桃新历934年4月21日,梅花国偷袭黑桃国北部要塞布鲁,战火一触即发。
开战一周后,战火纷飞,势均力敌,双方进入相持阶段。
“国王陛下,布鲁位于梅花国和黑桃国的边界,处于重要的战略位置。如果梅花国的军队攻下这里,南下就直接到我们的纽/约/城了啊。”说话的人是一个矮矮胖胖的中年男性Beta,他头顶着有些滑稽的司法假发,光亮的额头像是抹了一层油,黑溜溜的眼珠藏在塌陷的眼窝里,偷偷打量着坐在他面前的年轻国王---阿尔弗雷德F琼斯。
年轻的国王紧锁着眉头,看着书桌上的战略地图,左手撑着头,右手食指的指关节轻敲着椅子扶手,时而急促时而缓慢。
年轻人果然还是年轻人,这么容易不耐烦。安德鲁心里暗暗感叹道。
“所以啊,国王陛下,老臣认为这场战役我们必须拿下,必须胜利,让梅花国国王尝一下失败的滋味!压下他们的气焰!”繁重的礼服紧贴在他臃肿的腰身上,让他活动有些不方便,但他还是冒着衣服被撑破的风险将他话语中的那份热血慷慨转化成丰富的肢体语言。
他滔滔不绝地讲着,但阿尔弗雷德一句都没听进去。他盯着摆在书桌上一叠文件发呆,不,在他人眼里是这样的。实际上,他是对着被堆得高高的文案遮挡住的照片发呆,或许也可以说是发痴。照片上,在盛开的紫藤花树下,一个金发的男子轻抚着粗糙的树干。如夏日绿潭般清澈的双眸温柔地注视着如同瀑布般倾泻的紫藤花,微风吹起,将垂在他身旁的一串紫藤撩起,露出他嘴角微微绽放的弧度。
好想去见亚瑟,啊,好想好想,不知道他醒了没。安德鲁在说什么啊,好烦啊这个人,怎么还没讲完啊,要不是因为你是开国功臣的后代,hero我早就想跟你说:你明天可以不用来上朝了,回家洗洗睡睡去种地吧。
他无趣地打了个哈欠。
安德鲁如同个结束精彩演讲的演说家,转过身满怀期待地看着国王,“国王陛下,你觉得这个计划怎么样?”
“国王陛下?”
“嗯?”阿尔弗雷德如梦初醒,他揉了揉太阳穴,开口道,“我知道了。”他抬起头看向欣喜溢于言表的安德鲁,又埋下头重新去钻研那幅看了一半的战略图。
有些人天生就有着他人无法超越的天赋,例如我们的国王阿尔弗雷德。在他还只是个五六岁的小孩时,他就可以把一头健壮的公牛抛飞。此外,在那场为他奠定王位的纽斯特战役中,他表现出的卓越军事才能以及沉着冷静的领导才能,无不透露着他是一个天生的王者,Alpha中的佼佼者。
布鲁离纽/约/就相隔着一片古老的森林,森林里有先人留下的结界,非黑桃国的子民几乎不可能活着走出来。这的确是攻下黑桃国首都的最快捷径,但一般来说没有人会冒这个凶险。但那头大鼻子熊的举动实在是令人难以琢磨啊。
“那么老臣这就去通报驻守在布鲁的威廉姆斯陛下。”
如果伊万布拉金斯基没有解除结界的方法,给我们造成一个他有办法破除结界的假象,让我们慌忙出兵,然后在布鲁某处暗伏袭兵将我们一举歼灭。但如果他真的有破除结界的办法,那再不出兵就危险了,可他为什么迟迟不动兵?
脚步声逐渐远去,无人察觉到嘴角那暗藏起的弧度。
他在等什么?等人?等事?还是……还是在等一个能够让他…
“安德鲁!等等。”阿尔弗雷德猛地站起来,双手激动地拍在书桌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几张泛黄的纸因为书桌的振动飘落到波斯地毯上。
“怎…怎么了,陛下。”安德鲁有些惊恐地转过身,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块白色手帕,轻轻擦拭着头上的汗珠。
“hero我觉得这可能是个陷阱。”
安德鲁将手帕重新折好放回口袋,满脸堆笑地问道,“嗯?国王陛下的看法是?”他的右手一直放在口袋里不知道在掏什么东西。
镜片后的蔚蓝双眸黯了下去。阿尔弗雷德悄悄地把手移到书桌的一个暗格前,目光时刻不离站在他十步开外的Beta.
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阴沉下来,风呼呼地吹着。
阿尔弗雷德缓缓开口,“我觉得……”
可恶,怎么每次到这个关键时刻就听不清他们的对话了呢。亚瑟背靠着门,将耳朵贴得离门更近一点。
“…静观其变。”
“不…再好好地…”
“陛下,你也不希望再让任何人受到伤害了吧。”安德鲁走到书桌前,瞟了一眼摆在文件后的相框,“特别是他。”他意味深长地看向阿尔弗雷德。
根本听不清啊。亚瑟挠了挠他本来就凌乱的金发,苦皱着眉,左手紧握成拳,极力忍着想要敲墙发泄的欲望,柔软的手心处留下指甲的印痕。
“哈哈哈哈,安德鲁你的主意真是太棒了!我一定要让那头大鼻子熊见识一下英雄我的厉害!!!”
“陛下英明。”
亚瑟疲惫地闭上双眼,像是不忍心再看见这个世界。“总是这个样子。”他无力地倚在墙上,嘴唇微微翕动,“无能为力,从刚开始就是这样。”
头痛又发作了,像是密密麻麻的蚂蚁爬上神经。不断闪现出的画面让他忍不住干咳,无形的手扼住他的喉咙。他感觉到肺部的氧气正在被一丝一丝的抽走,意识渐渐模糊,眼前的事物都出现了重影,摇摇晃晃的。
“天啊!皇后陛下!您怎么了?”路过的女仆失声叫到,手里拿着的扫帚掉在厚重的长毯上发出闷闷的响声,急忙地跑过去扶对方起来。
亚瑟跪倒在地上,手紧紧攥着衬衫的领子,大口地喘着气。头痛的感觉消失了,脑海中闪现的画面消失了,窒息的感觉也消失了,感觉就像是做了一场噩梦,醒来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之前都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副作用么?亚瑟在心里冷笑一声。
一窜急促的脚步声,门一把被推开,阿尔弗雷德与半躺在地毯上面色苍白的亚瑟对视了一眼。后者在撞上那抹蓝的一瞬间,有些恍惚,甚至有一股想哭的冲动。
眼角逐渐染上了红色,亚瑟垂下头,刘海遮住了他此刻碧波荡漾的双眼。
但他散发出信息素可骗不了阿尔弗雷德。不同于平日那股淡淡的茶香,阿尔弗雷德有些惊讶于信息素的组成。
害怕,悲伤,厌恶等等,复杂地像是千万根缠在一起的丝线,一层层地裹上脆弱柔软的内心,形成一个坚固的茧。
他的皇后,亚瑟柯克兰,是个纤瘦的Omega,但他喜欢把他比喻成一朵绽放在岭崖峭壁的玫瑰,美丽而又坚强,坚强而又脆弱。
小时候像个大哥哥保护他,明明自己伤痕累累却还问他有没有事。
在离别的那个雨夜,泪水从他捂着眼眶的指缝中涌出,无声地流入他们朝夕相伴的土壤。
在告白的那个飘花的四月,为他戴上自己亲手编织的紫藤花环,他的脸颊露出淡淡的红晕,唇与唇之间沾满着蜜糖般的幸福。
依赖我呀。不以Alpha和Omega的第三性别,而是以恋人的身份。
阿尔弗雷德打手势示意着女仆离开把事交给他解决,又把从屋里探出半个头的安德鲁塞回去顺便关上了门。
“咳…唔…”
伴着剧烈的咳嗽声,Omega瘦弱的身体颤动着,像是在雨夜冷风中瑟瑟发抖的小动物。苍白的皮肤如同一张白纸,痛苦深深地写在脸上。
“上帝啊,你的伤还没有痊愈,别到处乱跑啊。”阿尔弗雷德在亚瑟面前蹲下,对方扭过头,淡淡的泪痕在灯光下泛着亮光,清晰可见。
他轻叹了口气,伸出右手,像是给猫咪顺毛般轻柔地抚摸Omega毛茸茸的头发作为安慰,眼前的人一颤,身体想往后缩。可他忘了他后面是一堵墙。
他无处可逃。
亚瑟此刻却被一对强而有力的手臂禁锢在窄小的空间,Alpha的膝盖抵在他的两腿之间,大半个身体向前倾,鼻尖与鼻尖之间相差着不到几厘米,彼此呼出的温热气息扑打在对方的脸上,撩动着心弦。
“亚瑟,看着我。”Alpha半强制性的命令,带着些许愠怒,但镜片后的蓝眸深情似海。
“亲爱的,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不是hero我英俊的脸,所以闹别扭了?”
“没有。”
“骗人,不是想我的话你跑过来干吗?”
偷听你们谈话,这总不能说吧。承认?我才不要。亚瑟一时不知道该这么回答。
他冷哼了一声,作为回应是有点冷淡。但在阿尔弗雷德耳中这分明就是猫咪撒娇的声音,他忍不住地弯起嘴角。
“你笑什么!”亚瑟瞪了眼突然笑出声的Alpha,用力拧了一下对方的手臂,阿尔弗雷德吃痛的叫了一声。
“你这可一点都不像受了伤的人,亚瑟。”
覆上亚瑟体温偏凉的手,阿尔弗雷德再次俯身向前,吻去对方眼角残留的泪珠,一路沿着光滑的肌肤,吻上鼻尖,吻上嘴角,接着慢慢凑到他耳边说道,“你太可爱了,真的。”蔚蓝的眼瞳里柔情满到溢出,像是微风拂过海面时漾起的波浪,闪烁迷人。
亚瑟脸刷得红起,“你…”
未尽的话语淹没在略带有侵略性的吻中。
阿尔弗雷德吻上他柔嫩的唇瓣,舌头灵活地撬开贝齿滑进口腔,贪婪地攫取着那微甜的红茶气,在温热的口腔中挑逗着亚瑟的舌尖。
空气中散发着甜腻的味道,Omega的本能促使着亚瑟更加热烈的回吻,他勾着对方脖颈的手又紧了些,Alpha察觉到这个小动作后更是变本加厉地加深这个吻。
一直吻到喘不过气,两人的唇才慢慢分开。
亚瑟没有推开阿尔弗雷德,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绿色的眼睛弥漫着一层水汽,如同被雨水冲刷后飘散着薄薄雾气的苍翠森林,双唇红润的像是涂上了一层蜜糖,哦,上帝,这可真的是。年轻的Alpha正打算着要不要再来一个回合,身边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咳,打扰到你们恩爱我很抱歉。” Jack轻咳了一声,坐在地上的两人立马红了脸,急忙地站起来,把头扭向另一边。
“在办公时间秀恩爱?能耐了啊。有这闲工夫,赶紧把欠的钱还了。”Jack看向阿尔弗雷德,脸一点一点的黑下去。
完了,他都忘了自己约好时间和王耀探讨布鲁的事了。
“什么?伤口又疼了?我这就送你回屋。”亚瑟还没缓过神,自己就被阿尔弗雷德一把抱起,运动神经发达的国王在抱着自家皇后的情况下,以他最快的速度冲出走廊,留下原地懵圈了的Jack。
妈的,欺负老年人跑不快是吧???王耀一脸生无可恋,他考虑着要不要批发几卡车墨镜,到时候派发给皇宫的所有人,最好人手一份省的到时候皇宫里闹得鸡犬不宁。
唉,还是先考虑布鲁的问题吧,最近事真多。王耀叹了口气,迈着大步走了。
“嘭。”像是什么东西掉落的闷响,王耀停下脚步,回头扫了一眼长廊,空无一人。
幻听吗?果然最近太累了。黑发男子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布鲁,必定是一场大战,一场决定黑桃国命运的战役,必须拿下!琥珀金的眼里闪着坚定的光。
长廊尽头的窗外一只铁翅从树梢上飞起。
“总而言之,如果你们没有办法来反驳或是解决我刚才所说的,那么,布鲁计划作废!”亚瑟柯克兰高高坐在黑桃皇后的王位上,声音威慑,面若冰霜,绿眼睛扫视着跪在台阶下个个鸦雀无声的大臣,高傲地如同一只雄狮。
坐着他身旁的阿尔弗雷德则是一副看戏的样子。国王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的小皇后难得亮出锋利的爪子,完美地忽略了台阶下大臣安德鲁求助的眼神。
由黑白大理石交错排列所组成的宫殿地板如同棋盘,黑白双方,步步为营。
这可不是吗?他现在就是在下棋,下他的第十九盘棋,而这次他绝不能输,他必须小心谨慎,走错一步就会酿成满盘皆输。
脑海里的画面依旧挥之不去,那痛苦的声音依旧在深夜折磨着他。亚瑟握紧拳头,牙齿轻咬着自己的下嘴唇,淡淡的铁锈味在口腔间散开。
Alpha敏锐察觉到了他Omega伴侣信息素中的不安,他悄悄地把手伸过去覆上对方的手背,蔚蓝的眼温柔注视着那片翠林,像是在说,有我在。
亚瑟点点头,将手掌翻过回握住对方。
“皇后陛下,老臣有个问题,不知可讲否?”安德鲁抬起头,态度恭敬的问。
“可以。”
“如果冒犯到了皇后陛下,请您原谅。”安德鲁眯起眼睛,“首先,皇后陛下想得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周到,粮食的储备,寒冷的环境,兵力的派遣等的确是个大问题。但是臣觉得这有点纸上谈兵,国王陛下带领过我们赢得纽斯特战役,那场处境不亚于此时的战役,可皇后陛下从未参加过一场战役,没有实战经验,所说的话也只可让那些文官信服,那些武将可未必,他们更多相信的是自己的实力和统帅的领导。客观因素自然重要,但战场上风云万变,万事难料。照现在的情况,我们只能赌兵。”
亚瑟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你的意思是我没有实力带领军队?”
安德鲁赶忙解释道,“不…臣不是这个意思,这场战役皇后陛下也可以同国王陛下一起出征,这样一来您可以解决那些问题,鼓舞士气,并且您的魔法一定能够派上大用处。”
众臣面面相觑,议论纷纷。
“他完了,国王陛下不会允许的。”
“皇后陛下是个Omega,就那柔弱的小身板,去了也是个累赘。”
“你轻点声啊,被国王陛下听到,你的脑袋不保哩。”
该死的老狐狸,被摆了一套,亚瑟在心里低声咒骂道。不答应的话就是在示弱,承认自己是在纸上谈兵,给那些想要叛变的贵族可乘之机。答应的话自己就无法阻止这场战役,而且现在他还受着伤,无法使用大杀伤力的魔法,最重要的是,如果让阿尔弗雷德分心了的话…
“不行!亚瑟他不能去!”在一旁沉默许久的阿尔弗雷德猛地站起身,蔚蓝的眼里暗涛涌动,冷冰冰地盯着安德鲁,像是要将对方撕碎。
“请您冷静,皇后陛下的意愿我们还不知道呢。”安德鲁没有露出一丝害怕,不慌不忙的回答。
“安德鲁,我以国王的身份再说一次,亚瑟他不能去,听清楚了吗?”阿尔弗雷德的声音又提高了一度,用力地抓起皇后的手腕。
“是…陛下。”
“我宣布今天的会议到此结束。安德鲁,整顿军队,三天后出征布鲁,我亲自率兵。Jack麻烦通知一下马修,让他在和那头熊周旋几天。”
不行,不能让阿尔再去冒这个危险。
“亚瑟,没事了,我们走吧。”阿尔弗雷德弯下腰在亚瑟的耳边说道,和刚才对待安德鲁那群大臣们时充满着绝对命令的语气截然不同,轻柔的像是春风拂面。海水味的信息素包裹着低埋着头的Omega,安抚着空气中Omega踌躇不安的情绪。
Omega的信息素已经平定下来,但亚瑟始终没有站起来,阿尔弗雷德疑惑地皱起眉头,“亚瑟?”
“你还没死心?布鲁之战是黑桃国必输之战,别挣扎了。再这样下去,你的精神迟早会崩溃的,我是真的担心你。”拥有祖母绿眼睛的女子合上一本页脚已经卷起褪色的相册,担忧地看着身旁双手沾满着血的金发男子。
直到最后一名大臣前脚踏出黑桃大殿,亚瑟才缓缓抬头,吐出几个词,“阿尔,你可不可以…”
“不可以。”阿尔弗雷德毫不犹豫地打断对方。天上的星辰全沉淀在他深邃的眼中,对视时,似乎觉得他眼中的银河在流淌,像磁铁般紧紧地吸引着自己。亚瑟垂下头,这种温柔的注视足以致命。
“hero说过要永远保护你。”
亚瑟感到心猛地一颤,紧抿着唇。就是因为自己沉溺于那片星河,沉溺于那种温柔,所以,才会酿成悲剧。
Alpha并非生来就是来保护Omega的,Omega也并非生来就要被Alpha保护。站立在相爱之人的基础上,保护与被保护是平等的。亚瑟承认自己的这番话兴许是违背这个世界的原则的,但他不知道除了这些话他还能有什么理由来保护阿尔弗雷德对他的爱情。
爱与爱之间是对等的。
“不,我要去。”
阿尔弗雷德愣愣地注视着亚瑟,想要去抚摸头发的手停在半空。如此坚定认真的神色和眼眸中那不可撼动的光芒是阿尔弗雷德从未见过的。
“这是我和你的国家。”亚瑟起身抱住了对方,双手紧紧抓着对方的衣服。你就是我的国。如果我的性命能够挽救黑桃国,能够拯救你,有一万次机会我就尝试一万次。他能感受到来自所抱之人胸膛的温度以及强而有力的心跳,久违而又令人彻底安心。
两人沉默地拥抱,沉默背后,是各自心中所藏着的秘密。
良久,国王松开手,单膝跪下,在皇后的手背上落下一吻。
“我明白了,我会守护好黑桃国和你。”
第二天,阿尔弗雷德向议会宣布皇后一同参战。以安德鲁为首的一群旧贵族显得格外激动,叫嚣着让北边的那头大鼻子熊尝尝扑克大陆最强魔法师的厉害。当然,这么一来,确实如安德鲁所说,驻守布鲁的士兵听到这个消息后,士气冲冲地往上升。
一个要整顿军队研讨战事,另一个要加紧疗伤专研魔法,两人一天到晚几乎没什么机会见面。而且,阿尔弗雷德隐隐觉得亚瑟有什么事情瞒着他。工作再忙,也不能不吃饭吧,对面的位置已经空了两天了。
“皇后有吃过吗?”阿尔弗雷德看着满桌的佳肴突然没了胃口,扔下碗筷问道。
“有…有来过,国王陛下,皇后这两天都有来过。”站在一旁的女仆支支吾吾地回答道。
“那亚瑟是在躲着我喽?露西,你觉得呢?”阿尔弗雷德笑着问。
名叫露西的女仆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国王陛下的笑容有些危险。她咽了咽口水,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女仆,让我骗国王陛下,飙戏,对不起,我真不会,皇后陛下,抱歉!
“对…对不起,我不应该骗您。其实皇后已经两天没来了。请不要开除我!”
“不会的,是亚瑟吩咐你这么做的吧。假如国王问起来,你就这样那样回答,对吧。你去厨房做些司康给他送去,皇后陛下不会辜负下人的一番好心。”
“谢国王陛下。”露西转身离去,却迟迟不见离去。
“还有事吗?皇后问起来,别说是我让你做的就行!”
女仆显然是犹豫了片刻,“国王陛下,您能去劝劝皇后陛下吗?我…我昨天晚上去给Jack大人送茶点,听到了Jack大人和皇后陛下的谈话。Jack大人的语气非常坚决,他不同意皇后陛下使用Chronos。我虽然什么都不懂,但我觉得那应该是个很危险的魔法,所以,您能劝劝皇后陛下吗?”
Chronos。掌管时间的神。
亚瑟果然有事瞒着我。
阿尔弗雷德浑身上下虽然没有一丁点魔力,但这个魔法多少也听魔法院的那群白胡子长者们提到过。
黑桃国第十三代皇后为拯救黑桃国用生命与时间之神签订契约而创造出的时间魔法。魔法虽被记载下来但因魔力要求过于苛刻,后人无一不放弃。最为重要的是,这是禁忌之术。在第十三代皇后孤身一人拯救濒临灭亡的黑桃国的传奇背后,有一个只有历代KQ才知晓的秘密:第十三代皇后牺牲了自己,但黑桃国仍没有逃过灭亡的命运。国王为了避免后世将灭国罪名归咎于皇后,便派人重新修改历史,从那时起黑桃旧历改为黑桃新历。
晚风吹起窗幔,透进来的月光将黑桃国皇后的背影拉的很长很长,皎洁的月光此时洒在他身上,如尊白玉石雕琢成的石像。
月光将时间凝结,久久定格着这幅画面。
从阳台远望,是一片祥和平静的纽/约城。万家灯火,橙黄的灯光从房屋的窗户慢慢溢出,随着灯光溢出的,还有黑桃国子民餐桌上的闲谈欢笑,床铺上的鼾声呓语……
亚瑟双手捧起怀表,疲惫地注视着它一圈一圈永不停息的转动。他亲吻着那冰凉的金属外壳,如同一个虔诚的信徒。淡淡的铁锈味在他鼻边萦绕,他毫不在意,只是平静地将怀表上的污渍用魔法洗去。
“祝我好运,上帝啊,请您保佑黑桃国。”
“亚瑟?”背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亚瑟先是轻微地抖了一下,像个被抓住偷了萝卜的兔子,手忙脚乱把怀表往口袋里塞,然后有些僵硬地回头,问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还有很多公务要处理吗?”
Alpha有些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天天看着那群地中海头发的老头子简直要闷死好嘛!这几天度日如年!”
“你可是一国之君啊。”
“瞧瞧你的领子。”亚瑟轻笑道,立刻走上前将领子重新打理整齐,Omega低着头,一副认真的模样,阿尔弗雷德能很清楚地瞧见对方的发旋,还有洗发水的清香,他悄悄地靠近闻了两下,依旧是不变的玫瑰花香。
亚瑟的手指纤细白皙,能灵活地打出自己怎么也学不会的领结,刺绣工艺也很了得,阿尔弗雷德记得有一次自己开玩笑说了句“亚瑟你这样子真的好像贤妻良母。”,然后打了三天地铺。阿尔弗雷德一点也不期待亚瑟拿起他的法杖,一点也不希望战争给他身体留下伤痕。有那么一瞬间,阿尔弗雷德甚至希望自己和亚瑟没有被时钟幸运地选中。他的亚瑟不应该背负起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每天下午四五点亚瑟会坐在花园喝下午茶,偶尔翻翻书籍,对阿尔弗雷德来讲,这就已经足够了。
阿尔弗雷德突然希望自己能抱着眼前的人,完完整整的一辈子。
“亚蒂,我爱你。”
“怎怎…怎么了你?”被突如其来的亲昵称呼和爱意倾诉惊吓到的皇后此刻一下子变成了结巴。
“这个时间,纽/约城郊外的紫藤花应该开得很灿烂了。”
“嗯。”
“亚瑟,去年的现在我正考虑着怎么向你表白呢。然后我就想到了我们小时候偷跑出去玩的地方,那里有一棵百年的紫藤树,记得吗?我们还在上面刻下了名字呢。现在想想似乎有些缺德,哈哈。”
亚瑟嘴角也染上笑意,“树那么高,你还装英雄地想爬上去树的顶端刻名字,要不是我及时念了个缓冲魔法,你早摔成肉饼了。”
“喂喂,别提黑历史啊!刻在那么矮的地方被人发现,我们就要被王耀思想教育了。”
“对了,讲到哪了?哦哦,那里有棵百年的紫藤树,我拜托当地的一个老魔法师将我这些年写的情书全固定在树的顶端,等到你来的时候,解除魔法,再唤来一阵大风,情书就纷纷扬扬地落下啦…”
淡淡的海水气息将他逐渐淹没,亚瑟的思绪随着月光飘向很远的地方,淡紫的花瓣和洁白的信封在湛蓝的空中飞舞盘旋,扬起头时,太阳明晃,天色纯净,一切都美好地让人忍不住哭泣。
阿尔弗雷德察觉到怀中的Omega已经走神,略不满地捏了捏他的脸,“想什么呢你?”
“阿尔,我在想,十几年过去了,我们长大了,树也如此,我们刻的名字现在会在多高的地方?”
“等到布鲁战役结束,我们去看看吧。”阿尔弗雷德将头抵在怀中人的肩上,嘴唇似有似无地摩挲着脖颈。
“好啊,别骗我。”亚瑟苦苦一笑。
月色带着淡淡的忧伤笼罩着这片祥和平静的国度。
亚瑟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单刀直入, “为什么派我去方块国!”
阿尔弗雷德停下笔,抬头与那双写满了不解与愠怒的绿眼睛对视时,有一丝慌乱,随即低下头又抽出一张纸继续工作,一边写一边说道,“手头兵力不够,如果全调动到布鲁,纽/约城就没军队了。我和王耀讨论了一个晚上,他去红心国,你去方块国,最好结盟一同作战,实在不行,借兵。黑桃国曾出手帮助过这两个国家抵抗梅花国取得胜利,这次换我们了,他们应该会愿意帮我们渡过难关。”
“来不及的,这不行!”
“相信我,亚瑟。还有一天,绝对来得及。”
前十八次都没有请求外援,或许,这真的是转折也说不定。
“好,我答应你。阿尔,一定要等我回来,你千万不要…”
“我答应过你的,不会的,放心吧。”阿尔弗雷德握住对方微凉的手,手指极为缓慢轻柔地将Omega柔软的手掌整个包裹起来。
“好吧。”
五根,四根,三根,两根,最后一根手指也从手中抽去,手中残留的温度终究消散而去。
鞋根踩在大理石板上,声音清脆,在空荡荡的走廊里传播得更远,然而脚步声终究在渐渐远去。
我答应过你的,我会和你去看紫藤花,但这建立在你我安然无恙的基础上。首先,我要确保你的安全,保护你不再受任何伤害。
回过神来,纸上已沾了一大块墨迹。
“Jack,通知弗朗西斯,给我留住亚瑟。”
“答应在黑桃国有难时出兵的我是过去的我,而不是现在的我,因此哥哥我…”
“少废话,臭胡子,帮不帮,快说!”亚瑟一脚踩在椅子上,一只手拽着方块国国王的衣领,语气急躁。
眼前的亚瑟柯克兰不再是黑桃国国民眼中温柔贤惠的代名词了,这残暴程度他妈的就是海盗头子附体啊我去!弗朗西斯吐槽道。“喂喂,你们两个帮帮哥哥我啊!粗眉毛谋杀方块国国王啦!”弗朗西斯求助似地望向坐在沙发上无动于衷的皇后和骑士。
“兄长大人,我们要不要帮…”金色短发的少女有些犹豫地看向坐在身旁正在擦枪的兄长瓦修。
“不用了,诺拉。保持中立。”瓦修冷静地说道。
话音未落,亚瑟和弗朗西斯在扭打过程中不慎将一茶壶砸向茨温利兄妹所坐的沙发前。
然后就听见了瓦修给子弹上膛的声音。
方块国依旧没有出兵支援的意思。四人坐在招待室,沉默地喝着下午茶,气氛僵硬。
“亚瑟亚瑟,快点回去,布鲁沦陷,梅花国的军队要攻进纽/约城了。”金发的精灵突然闪现在亚瑟面前大喊道。
“什么…开玩笑的吧。”亚瑟手一抖,茶杯倾倒在桌上,褐色的茶水顺着桌面缓缓流淌滴落。
今天才5月3日。
黑桃新历934年5月4日凌晨两点,梅花国向黑桃国正式宣战,布鲁战役打响,纽/约/城沦陷。他怎么可能记错,怎么可能忘记那个火光冲天的夜晚。
“喂喂喂,你别走!赔钱,进口的波斯地毯!”弗朗西斯一个箭步抢在亚瑟之前把门关上并拦住对方。
“弗朗西斯,不管你帮不帮,我现在就要回去了。让开。”亚瑟头抬都没抬,语气冰冷。
“不让。”
“我叫你让开。”亚瑟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开口时的声音连他自己也被自己吓到了,低沉地根本不像自己。记忆里那些的场景犹如一团团火在脑海中燃烧,他已经快到崩溃点了。
“跟你说白了吧,是小阿尔让我留住你的,看你今天强硬的态度,虽然你一直对我这个态度。我大概也知道为什么了,你这要是上战场,是准备和伊万1V1吗?好好在方块国待几天,别让阿尔弗雷德担心,哥哥我会派兵支援的,小费里他们也会的。黑桃国会胜利的。”方块国国王难得露出严肃正经的神色。
亚瑟一时无言。
他回想着阿尔弗雷德说过的话语,像窜珠子一样一句一句窜起来,就编成了一个温柔的谎言。
“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我知道。”
我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他,谁知道?
“弗朗西斯,换作是你,再给你一次机会回到百年之战,你也一定会去救她的。”
弗朗西斯一愣,对于话题突然的转变而且还是转变为这个两人都不愿提起的话题令他感到十分意外。
“我会。但这已经过去了,不可能再回到过去。”一想到在烈火中逐渐消失的少女的背影和她临走前所说的话语,弗朗西斯的语气不免带上些凄凉悲伤。
“那你此刻就应该放我走。”
号角声骤然响起,划破寂静的夜空。蹬蹬的马蹄声以排山倒海之势从森林深处传来,惊动了林中的飞禽走兽。黑压压的军队快要抵达森林外时,一道白色的光芒瞬间笼罩住这个森林,并在森林上空形成一个半透明的屏障。屏障外模糊的能够看到黑桃国紧急集合的军队,有些心急的士兵冲上前却立刻被屏障弹了回去,重重地倒在地上。
“这个结界真有趣呢。黑桃国第十三任皇后罗莎柯克兰布下的结界。”甜糯糯的声音从深处传来,随着一声清脆的弹指,屏障出现了轻微的裂痕,“不过,这个结界太古老了而且把梅花国的人困在这里,露西亚会很苦恼的。”伊万拿出镶嵌着和他眼睛一样颜色的宝石的法杖,用力的击打地面,法杖与地面发生碰撞的一霎那,产生一股巨大的能量波,屏障被震破,白色的魔力粒子,像是纷纷扬扬的雪花,悄然无声的落下融化于地。
蔚蓝色的双眸与紫罗兰色的双眸则在缓缓消失的粒子中相遇。
阿尔弗雷德抽出长剑,剑身锋利细长,惨淡的月光下,剑尖闪着凛冽的光。“本想着明天宣战,给你留一天与这个世界告别。怎么?上帝是给你摆了一天堂的伏特加吗,你就这么急着来送死。”
“来送死的明明是你啊,琼斯君。”伊万似笑非笑地回答,随即举起法杖,一个白色的小型法阵突然出现在他身前,露出半截的魔法冰晶蓄势待发。
法杖一挥,冰晶如飞箭般向黑桃国军队攻去。
阿尔弗雷德一个侧身轻松躲过向他袭来的魔法冰晶,挑剑刺向一个妄想偷袭的梅花国士兵。
战火一触即发。
亚瑟在离纽/约城还有十多公里的小路上就望见了因魔法剧烈碰撞而产生的绚丽花火,几乎照亮了半边黑夜,魔法的激烈程度可想而知。由于距离较远,看不清魔法阵的中心图案,无法辨别是哪一方占上风。驻留在城堡的妖精也联系不上,估计伊万布拉金斯基是用魔法将通讯屏蔽了。
“再快点!”亚瑟使劲地敲着车板示意马夫。
几番激烈争斗下来,虽然被伊万不断挥过来的魔法冰晶死死地压制着无法近身攻击,阿尔弗雷德丝毫没有疲惫之意,反倒是燃起了斗志。然而他身后的黑桃国士兵倒是有些招架不住,连连败退。生活在寒冷北方的梅花国士兵的战斗力和身体素质确实强得没话说,但这些好歹也是精心挑选的士兵,怎么才撑了怎么一会儿?趁着旧一轮攻击的结束,阿尔弗雷德不由地偏头看了眼情况,黑桃国士兵个个都显得有些魂不守舍,有些更是满脸痛苦地一边捂着头一边抵抗。直觉告诉他,梅花国肯定是做了手脚,兴许是下了诅咒也说不定。
要是亚瑟在,他们就不会这么痛苦了吧。可我…
“战斗时开小差,这可真不像你啊。”耳畔突然清晰地响起一个冰冷的声音,伊万是什么时候靠近他的?
因为身上不存在魔法因子,所以阿尔弗雷德无法根据空气中魔法粒子的流动方向来判断敌人的位置,但因祸得福,他对某些魔法免疫,并且拥有常人无法拥有的警惕性。然而,这次伊万的靠近,他竟然毫无察觉!
一股寒气从阿尔弗雷德身后袭来,他听见伊万在低声念着咒语。
阿尔弗雷德几乎是本能地转身,迅速将剑调整方位向伊万刺去,砍下的却只是对方经常裹着的围巾末端,几块布料无声落下。阿尔弗雷德显得有些绝望,但剑依旧挥着,他有他最重要的东西要守护。
咒语成功地施展到阿尔弗雷德身上。阿尔弗雷德一开始没觉得什么,渐渐地握着剑的手变得沉重,步伐也逐渐慢下,原本精准的攻击开始出现偏差失误。但阿尔弗雷德咬着牙,凭借意志力和良好素质抵挡着伊万的攻击。
阿尔弗雷德不断撤退,逐步将猎物引向事先布置好的陷阱,他有些暗自庆幸自己现在是这幅模样,所以伊万对于自己一直后退的行为毫无警惕,看上去竟还很松懈。
纽/约城的城楼,他吩咐王耀布下的隐藏的火属性法阵,只要触动机关,就会有一连串的火纹符咒爆炸。对于伊万这类擅长冰系魔法的魔法师来说,他们的身体和法力对空气中的温度极为敏感。这也就是梅花国盛产冰系魔法师以及伊万选择在春天来攻打黑桃国的原因。火纹符咒一旦引爆,锁定目标,落在目标身上的火星会瞬间再燃。
魔法冰晶嘣的一声撞上城墙,刚好是机关的位置。城墙开始露出魔法阵,阿尔弗雷德急忙逃离城墙处,而伊万却不动声色地又向他砸去一个魔力冰晶。阿尔弗雷德正诧异着对方嘴角勾起的微妙弧度,如花瓣般展开的魔法阵一瞬间化为几缕红烟,他还未彻底反应过来。爆炸的声音从王城大殿处传来,紧接着又是一连串的爆炸声,接连不断的爆炸声。王城上空浮现出一连排的火纹符咒,如多米若骨牌般接连爆炸,火星子从空中落下,所落之处,无一没有燃起。
火,到处都是火,熊熊燃烧。
手中的剑无力脱落。
几秒之间,纽/约城沦为火海。
亚瑟赶到时,纽/约城已是火光冲天。作为在扑克大陆享有盛誉的魔法师,他一眼就看出了火纹符咒的蹊跷,明显是有人故意动过手脚,改变了符咒的位置并加强了威力持久性。究竟是谁亚瑟现在也管不了多少了,法杖一挥,将四个方位的火纹符咒控制住并叠加上双重的水纹符咒,尽管不能控制火情,先将祸根稳定下来。亚瑟指挥着身后几个水系魔法师加强输出,然后不顾一切地冲进火海。
炙热的风扑面而来,带着几丝微弱的火星火辣辣地吹着脸上,亚瑟为自己念了个辟火咒,绕开地上摔得支零破碎的吊灯花瓶等,直奔内殿。
“咳…安德鲁是叛徒啊,这个答案也不意外呢。”阿尔弗雷德的腹部中了剑,靠在墙边喘息着。连续涌出的鲜血将衬衣染红,一点点地昏散开,随着急促的呼吸,血似乎更加急迫地从伤口向外流出。伊万将剑从对方的腹部拔出,滴滴落落的血沿着刀背流下,将挂在剑柄的普蓝色黑桃配饰染成黑色的。“我也没想到他会干的这么绝。”伊万将剑扔在火中,看着火将一切都吞噬,语气有些惋惜。
“不过我已经把安德鲁杀了,背叛过一次的人还会背叛第二次,这种人留着必成灾祸。”
“我也并非想杀你。但为了国家的利益,我们不得不做这些事。从被选为统治者的那一刻开始,我们的命运就是自己无法掌控的了。”
伊万转身离去,扬起的围巾末端缺了一个小口。
阿尔弗雷德尝试着站起来,他答应过亚瑟,他还欠亚瑟一个约定。他的确是站起来了,但当他扶着墙艰难地准备向门口走去时,他估量了一下距离和摇摇欲坠的天花板,再看看自己流血的伤口,阿尔弗雷德猜测自己是不可能活着出去了。就算自己孤注一掷,上帝给予眷顾,自己还将以什么样的面孔去面对自己的国民,面对自己的爱人。国民会不会怪他,阿尔弗雷德不知道。亚瑟不会怪他,口头上会骂几句,但那种带着和小猫哭泣一样声调的骂,反而会让阿尔弗雷德更加愧疚。他最怕爱人为自己悲伤,最怕失去对方,最怕自己如果死在亚瑟面前,就像现在。活到现在都没有好好祈祷过一次的黑桃国国王,此时此刻对着被火焚烧的神像祈祷着。
他不能再一次“死”在亚瑟的面前了。
亚瑟醒来的那天晚上,很少做梦的阿尔弗雷德做了一场梦。他梦见自己倒在被白雪覆盖的城楼上,阴沉的天空飘着鹅毛大雪。雪很大,周围的事物几乎看不见,一片白茫茫。他爬起来后,发现自己随身携带的怀表不翼而飞,他开始寻找,在风雪中他突然听到了刀剑相碰的响声,回头时看见自己满身是血地倒在雪地上,血映衬着白雪,鲜艳地如同雪中盛开的玫瑰。他远远地望着衣着狼狈的亚瑟,绝望地用着治疗魔法,一次不行再来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最后无力地跪倒在一旁。雪太大,看不清亚瑟那时的表情。他有些庆幸,因为他根本从未敢想,如果那么一天,自己死在亚瑟面前。
加上后来几天亚瑟种种奇怪的举动,对伴侣了解甚深的阿尔弗雷德多多少少也猜出点什么了。
一直对死前会出现走马灯深表怀疑的阿尔弗雷德,觉得自己的双眼越来越重,眼前变得一片模糊,模糊之后,好像真的是有些画面在飞快闪过。一张又一张如流星划过天空,如果这些美好的记忆能全化作天上的星星,那么纽/约城就是不夜城,万千星辰镶嵌在黑天鹅绒般的天空,想必就是那般光景。
“阿尔弗雷德!你再坚持一下.”亚瑟的手有些颤抖地覆上伤口,温热的血在手心流淌,不好的回忆如浪涛般涌上大脑。
亚瑟隐忍着太阳穴剧烈的痛感,手掌下发出的淡绿色光芒在不断加强,伤口却不见治愈。亚瑟的额头已经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汗珠汇聚一齐沿着脸庞滑落。光突然消失,祖母绿的眼里闪过一丝恐慌,随即立马消失。第二波治疗紧接着开始,光又消失,亚瑟毫不犹豫地开始第三波,第四波,第五波…
“没用的,伊万施加了诅咒。咳咳…”
“对不起,又没能救你。”亚瑟悲凉的笑了笑。“下次。”他从口袋里拿出阿尔弗雷德不翼而飞的那块怀表,金色的时钟图案在亚瑟脚下显现,魔法粒子从法阵中升起,围绕在念动咒语之人的身旁。
阿尔弗雷德将怀表一把夺过,用他现在能使出最大的劲将怀表扔向远处,烈火张开它的血盆大口将怀表吞噬。
“你…你…”亚瑟一时愤怒地说不出话,愠怒地与那双蔚蓝的眼睛对视。
“不用再尝试了。”
“为什么不,下次我绝对能。安德鲁是卧底,下一次将他杀了,就可以了对吧,对吧,喂…”
“骗自己有意思吗?你尝试了这么多回还没有发现吗?黑桃国的覆灭无法改变,我的死也是。”
“我唯独不相信你会死。所以我才甘愿承受这么多次痛苦。”泪水终于流下。
阿尔弗雷德单手温柔地搂过对方的身体,撩开亚瑟额前被血液和汗液黏住的碎发,落下轻轻的一吻。
“前几个轮回的我自己真是太差劲了,竟然敢在你面前死去了,这个英雄当的也太糟糕了。Hero我真想揍他们一拳。”
“笨蛋…这不是自己打自己吗?”亚瑟将头窝在对方结实的胸口,声音闷闷的。
阿尔弗雷德没有回答。亚瑟埋得更深了,心脏蹦蹦蹦的跳动声隔着衣服传进他的耳朵。
“我好爱你。”
“嗯,我也是。”
火向四周蔓延,在两人没有察觉的时候,火苗窜上两人拖在在地面上的礼服尾端。触及到面料的一刹那,火苗就开始它的使命---燃烧。
生命流逝的声音被火花间相互碰撞发出的滋滋声盖过。
孤火染红一座孤城。
一切都燃烧殆尽后,天已泛白。
就像是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醒来的时候发现身边没有了你,然后拼命地去寻找。耳畔是齿轮倒转的声音,踩着逆流的时光,一次次地回到过去。
“我是罗莎柯克兰,第十三代黑桃国皇后,欢迎你们来到时空缝隙,那位是艾米丽琼斯。来吧,命运之人。”
黑桃新历934年5月3日,第二十三任国王阿尔弗雷德F琼斯及其皇后亚瑟柯克兰下落不明。
经过王耀和马修的临时商议,幸存的黑桃国国民最终决定先撤离到黑桃国的瑞波,在那里建立新的黑桃国。路过纽/约城郊外,本应是如瀑布般倾泻的紫藤花,如今只剩下粗壮的枝干和散落一地的花瓣,新旧花瓣重叠交错,一阵风呼起,如蝴蝶般双双挥翅而舞,随风飞往远方。
“这棵紫藤花怎么会一夜之间全落下呢?”马修难掩惊讶之情,不禁问道。
王耀眺望着那座成为废墟了的城市。
“为情而生,为爱而亡。”他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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