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簪花绾青丝,方知情为甚
我日夜不停的行走,我不知道我来自哪里,要到哪里去,我只知道,我叫红尘。
好似我已在这世上走了许多遭,但我的记忆很混乱,好似一团乱麻,我没闲心去理顺,此时又累又饿的我,竟还强撑着继续赶路,有什么在驱使着我,我想,那是一种叫做执念的东西。说不清到底是什么,但人体一旦拥有便强大的可怕。我知道,此刻我要去找一个叫做夏寻的人。这是师傅临终前的遗愿,说要我找到他,他会告诉我应该做的事。
再次醒来,是在一间充满脂粉味的房间的床上,一个年过四十,但风韵犹存的女人惊喜的看着我。我不知道她的眼里为什么闪着光,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我自幼随师傅在深山里习武,从未下过山,对这世间一切都不了解。我开口:“这是哪里?”“能吃饱喝足的地方。”她答。“是吗?能找人吗?”“能!”于是我便留了下来,顶着一个花魁的称号。
身上的伤渐渐愈合了,那女人问我会什么,我告诉她,杀人。她很明显的愣住,然后,对我说,你会舞剑。不是疑问,是肯定。我点了点头。“那作为住在这里的租金,以及白吃白喝了那么久,你得舞剑作为回报。”我答应了她。
穿上他们给我准备的红色纱衣,我极为不习惯,我一向穿的是黑色紧身衣。一是方便杀人,二是不易见血。这是师傅说的。
其实我还未杀过人,但山中的野兽我倒杀了不少,所以我并不觉得杀人有何难。他们在我脸上涂涂抹抹,对我的头发做着各种折磨,最后终于大功告成。我望了望镜中的那个人,已经不像我,美得惊人!
站在舞台上表演舞剑的时候,所有人的眼光都望向我,大多数是男子的,也有女子的。男子的眼光给我的感觉是太过炙热,而且,隐隐有种我不大懂得的意味。女子的眼光则大多数是羡慕、嫉妒。只有一道眼光,那般特殊,冷的似乎没有一丝温度,像猎人看到了满意的猎物般,让我搞到了危险,本能的危险。我定定的朝那眼神的来源望去,那种危机感顿时消失无踪。我打量着他,他也打量着我。
那是一个弱冠年华的男子,相貌到较为出众,身上隐约有一股气,我将之定义为王者之气。见我望他,他只是微微看了我一下便转开了视线。但我敢肯定,刚才那道目光,让我倍感危机的目光,定是他的。
舞完剑,我回房,楼下的人该寻欢的便接着寻欢。我一直注意着那男子的去向,且随了他一路。当时天色已暗,路上行人也没有几个,加上我以为我轻功了得,本不会有任何破绽。想不到他忽然停下,对着空气道:“姑娘跟着一男子,这恐是不大好吧!”
我知他已发现了我,也不再躲藏,飞身至他面前,道:“公子想必功夫极好!”由衷的赞美,不知道他是否领情。只听他道:“姑娘跟随在下一路,可是有何要事?”“我觉着跟着你能找到我想找的那个人。”如实回答。他挑眉,半响,见我铁定是不走了,道:“那好,看来姑娘是执意跟随,在下也不多说,只是自己照顾自己。”说罢,迈开步子走了。闻言,我一笑,紧紧跟着他。
不知不觉,我已与他朝夕相处三个月。我唤他“阿刃”,只因觉得他是一个危险的人,像把利刃。而他也没有对这个名字有何看法。他唤我“阿尘”。不知道我们的关系属于世间的哪种,只知道,我们明明知道对方充满危险却还是忍不住靠近。也许这是缘。
一天他对我说:“阿尘,可能我得暂时离开一段时间。""做什么?"我问。"看望师傅。"他没有一丝犹豫地答。我知道,他不需要瞒我。"我随你去。"他没有答应。"那么,打一架,谁赢谁做主。"不容拒绝。他无奈,只得同意。"终于能试试他武功的深浅了。"我如是想。
打斗开始,他舞剑的动作很是潇洒,剑术极好,我俩谁也不能一时取胜。他一剑挥过来,我侧着身子躲,剑身无意中碰落了我束发的簪子,满头青丝垂下。他竟出了神。我剑指他喉咙。"我输了,你同我去吧。"我点头。
他突然拉过我身子,我有些不知所措,他拾起地上的簪子,然后温柔的替我绾满头青丝。时间仿佛静止了,我只知道,那一刻,我的心跳的很快很快。而自那时起,我便知道,我还有一种上天赐予我的杀人利器——美貌。
随他上山,他说他师傅住在山中。果然厉害的人都住在山中,非要与世隔绝成为什么世外高人。我的师傅,他老人家也是这样。
入山时,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正在练剑。望着他,我想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夏寻?”我试探到。那老人停下手中剑,略惊讶地看着我,甚至没管自己的徒儿,便拉过我仔细打量。
我想,他就是夏寻,那个师傅要我找的人。光凭着那套剑法便能识出。因为师傅曾在我面前演练此剑法,并说那是他与师弟夏寻呕心沥血所作。
“师叔!”我乖巧喊道。“你是红尘。”肯定,十分肯定的语气。点头。然后他老人家拉着我兴冲冲地走了,留下徒弟一人吹冷风,好不可怜!
然后的几天,我与阿刃在山间住了下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会带我去被他称之为秘密的地方,给我讲他小时候的故事,我总是认真的倾听,时光是那般静好。
直到那一天,师叔与我长谈,我才知,我所想要的,都是梦境。现实一向残酷,而自己好似一直很傻。
那天,阿刃去山间打猎。师叔用一种我无法言说的眼光看着我,半响,缓缓开口:“红尘,你来找我,那我师兄,他,他已经去世了吧?”我点头。“罢了,师兄这一生也算得到了他想要的自由,很好。"气氛突然变得骇人,师叔沉着脸,对我说:“师兄曾说,若有朝一日,你若寻来,要我告诉你接下来该走的路。”
我知道接下来的一席话会决定我的一生,所以我听得越发认真。“其实,你不是人类,是花灵。是万花的执念所化成的实体。所以你的某些观念与人类不同,我也不再多说。有一点,你切记,花灵无爱,你切勿动情,否则必有不幸之事发生。”我想了半响,何谓爱,何谓情,我不得其解。于是我说:“弟子明白。”师叔望着我,欣慰点头,接着道:"你口中的阿刃他亦不是普通人,他是我朝的三皇子,现封为三王爷,是宿命选定之人。你的使命,便是倾尽一切,助他夺得这天下。"我不解,问道:“这天下当真如此好,若是宿命,那他,不会不开心吗?”师叔慈爱地望着我道:"那也是他心中所愿。”
于是,我与阿刃,不,是三王爷南宸之间,便无意中有了一种关系。他是操棋人,而我,是他手中的棋子。或者说,是他手中的利刃,为他将通向帝位路上的一切尽我之能全部摆平。不惜一切,哪怕,我的命。
因为我是花灵的身份不能被南宸知晓,且我必须是暗处的剑。于是师叔告诉南宸,我已服下散功丹,再也无法动武。他几番试探,最后终于相信。
我随他进入王府,以三王侧妃的身份。我不明白为何我就这样变成他的人了,虽不是实际上的。他对我说:“师傅已将你许给我。他要我护你一世安稳,我答应了。”我转念一想,师叔这样做无非是让我有更好的身份明目张胆的跟在他身边。“应是我护着你。”心里这样想着,我没再说什么,算是默认了。
王府的人都对我极为尊敬,想必是这府里终于有了明面上的主子。毕竟南宸现在还未娶正妃,王府还未迎来当家主母。不过,应该快了。
听闻邻国灵香公主此番上京,对三王一见倾心。于是,皇帝赐婚,两国联姻可保江山一时安稳,那皇帝打的便是这算盘。举国欢庆,也就在这一两日了吧。我心里暗暗想到。可不知心突然泛起的那股难受究竟是什么。既不得而知,便不再去想。
红尘,簪花绾青丝,方知情为甚
果不出所料,两日后,将迎来三王大婚。我心中暗笑那皇帝,三王势力已这般大,居然还同意他与公主的婚事。看来,这帝位,他是坐不了多久了。可皇帝似乎比我想象中要聪明,毕竟,能坐上那把龙椅的,又岂是善茬。我只知,他正一步步削弱南宸的兵权。
我的日子过得极为平淡,这也是我在世上十六年来过得最为舒适的一段日子了。
人容易死在温柔乡,这话是真理。所以,望着脖子上的那把剑,我实在不知该如何反省自己。不过,还好,来的人是南宸。总说帝王家的人多疑,看来他还真是不死心哪,总觉得我功力未废。还好,幸亏我慢了一点,未曾出手。不过,若来人不是他,这结果想想都让人后怕,虽说我向来不是胆小之人。
趁他收剑的当儿,我故作惊慌状,“我还以为我要命丧于此。”他坐下,离我不远,看了我良久。开口:“阿尘,我明日便得迎娶灵香公主了。”他好似在陈述一个事实,所以我没有接话,静静望着他,等待下文。
"你,"他似乎有些迟疑,我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些什么。于是我开口:"怎么?”他叹了口气,说:“阿尘,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有那么一丝丝的不高兴,不愿我娶她,你一定要告诉我。”我愣了一下,不解这番话有何深意。一枚棋子,没有资格说高不高兴,这条路已经选择要走,便什么都不重要了。
我想,他是怕我会干扰他的婚事,于是我说:"你想做的事,我都支持,你放心,我不会不高兴。明日你大婚,今晚该好好歇息才是。”说完这些话,我觉得好冷,透骨的凉。奇怪,不说我是花灵,当年与师傅在雪中习武,从未觉得冷过。好似有些东西无法挽回了,我深深地觉着。
他半响没再开口,沉默得好似一尊石像。我不习惯这种气氛。“阿刃”我轻声的唤他。虽知道他叫南宸,不是什么阿刃,但我仍一如既往的唤他。可能是私心里想留住一下正在流逝的东西。我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于我而言,又有何重大意义。只是想留住,仅此而已。
当时的我太蠢,或者说,花灵当真无情。若当时,我能有那么一丝顿悟,结局也许就大大不同了。可惜,没有如果。
听到我唤他,他回神,看着我,是我极不熟悉的眼光。里面似有无奈,但我难以置信的是,我竟会看到一丝失落与难过。我的心痛了一下,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感觉。“以后,同他们一样,唤我王爷吧,阿刃,本就是不存在的。”然后,他转身离开,没有再回头看我一眼。
身为练武之人,耳力自是极好。我听到他刻意压低的话语:“阿尘,我以为你对我是在意的,却原来,与别人并无什么不同,终究是我妄想了!”听了这话,我竟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脸上似有什么滑落,我用手一摸,如水一般的东西。一抿,微有些咸,更多的是苦涩,我明白这是师傅说过的'泪'。但据我阅过的古典来看,花灵是冷情之体,无情,无爱,亦无泪。那这泪是怎么回事。一切,似乎不同了。
自他大婚起,我便再没见过他,也未曾见过他那位貌若天仙的王妃。我好似被人遗忘了般,独自活在一片天地中。像以前在深山时一样,可是,现在我有些不习惯了,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有点想见见他,看看他过得怎么样。太久没使轻功,颇有些生疏了。停在他的卧房顶,小心看去。只有一美貌女子,十八九岁的样子,想必应是那位灵香公主。见他不在,我对公主也没什么兴趣,便接着找。可他在哪,我毫无头绪。
恍然察觉,我与他,已这般陌生。失落涌上心头。我强压住,想着他可能是在书房,作为王爷,事务肯定多。
果然见到了他,于一片烛火中与身边的人交谈。我细听,似乎是说他明日将出征,现下正在交代府内的事。当时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去打仗了,很危险。而且我心里觉得这一次似乎有什么来临,是我无力阻止的。我只觉异常不安。"替我照顾好红尘!"他如是说。我想,原来他还没有忘记我,心情似乎不那么压抑了。
第二天,“拿着,红尘剑,跟了我这么久,我希望它能护你安稳。"他似乎很惊讶,没料到我会知道这件事,更没料到我会来给他送行。他接过剑,望着我,我知道,此刻他的眼中只有我。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一向便衣打扮的我,今日穿了一袭红色纱衣,一如他初见我。还特意叫丫环梳了漂亮的发髻。我微笑着说:"我等你回来。”
在他准备上马的那刻,我鬼使神差地问:“你爱我吗?”话一出口,我诧异了。我怎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可,很想知道答案。他看了看我充满期望的脸,又看了看我身边仍然笑着的王妃,答:“不爱,从未爱过.”我失去所有力气,望着他一步步远去,离开我的视线,离开我的世界。耳畔是王妃的声音:“妹妹,我们回府吧,王爷会平安归来的。”
一月时光匆匆过去,我不知道他现在怎样,我刻意避开他的消息。每次有家书,我都不去看,但我知道,他是平安的。我在红尘剑上施了法,第一次使用花灵的能力。他一有事,我立刻便能知晓,他的伤会反噬在我的身上,这是施法的后果。
是夜,我辗转难眠,回忆以不可阻挡之势袭来。突然,血气上涌,全身上下只有一个感觉,“疼”,我猛地吐了口血,然后有那么一种感觉清晰的浮上我的脑海,我想,我爱上他了,爱上了那个说从未爱过我的男人。
我知道,他现在很不好,生命危在旦夕,我知道,我必须要去救他,哪怕以我的生命为代价。可我害怕,花灵动情是断然不会有好结果的,然而,还有什么比他死掉更糟呢!说服了自己,我拿出了下山那日师叔给我的禁书,说是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方可打开,我明白,一旦打开便再无退路,而我,回不了头了。
罢了,以前刻意不去了解有关花灵的一切,是我的痴想。真可笑,那时我希望能成为一个普通人类,陪他看尽人世繁华。是的,我想和他一世长安。很久很久以前,那是的我还不懂什么叫爱,但,我想懂他。原来,潜意识早已替我做了决定。
因他身受重伤,我灵力也随之大损。虽有瞬移之法,可凭我现在之力,根本无法办到。于是我偷了王府的一匹马,连夜赶路,不眠不休,三天三夜,途中死了三匹马,不知费了多少心力,好在终于到了临近战场的小镇。
我没有立即去见他,然也不能让他看到我,因我无法解释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吃了一些路边的野花。是的,打从我接受花灵的身份起,有什么便已悄然改变,现在我只需吃花,便可恢复体力与灵力,额间的血莲似乎越发红艳,而我没有闲心去搭理,即使别人称我为“妖女。”
再次见到他,他已被病痛折磨的十分虚弱,再不复我初见他时的英俊模样。因我隐身,所以无人察觉到这间帐篷里的异样。我痴痴地望着他,伸手,却摸了个空,对啊,我不是实体。我笑自己,笑着笑着已满脸泪痕。
小心现出实体,他还在沉睡中。第一次,我明白什么叫纠结,既想他醒来发现我,又不想他看见我这狼狈模样。我把他的模样刻进我心里,然后,掏出匕首,剖开前额,血慢慢流了下来,我颤抖地取出额间的赤珠,小心地给他服下。他脸色好了很多,似乎不再那么痛苦了,我虚弱的笑了笑。
额间血莲消失,只余一个骇人的血洞。然后,我的青丝寸寸成雪,我知道,这是失赤珠的后果,但我,不后悔。
我趁机窥探他的记忆,满满是建功立业,称皇称霸的雄心。不过,有一点,似乎不大一样,有一清秀男子对他说:“若得花灵之身以铸苍穹剑,则此战必胜,你必称王。”然后,有一片段,年迈的皇帝对他说:“若此战胜利,朕封你为储,这锦绣江山全为你所有。”原来,江山于他,此般重要,我懂了,所以,我离开了,在他醒来的前一刻。
我在四处寻找苍穹剑的铸造地时,南宸醒了,小心翼翼的把红尘剑捧至手心,自言自语:“阿尘,此战若胜,我为王,你为后,我赠与你这大好山河,可好?你若不愿,我们便浪迹天涯,看花开花落,云卷云舒,你等我。”说罢,那些美好仿佛就在眼前,他笑了。
此刻我四处走,我知道的是,他要这江山,而我,是唯一能助他的人。无论为他做什么,哪怕是要我的命,我不会不给,这一辈子,使命终于要完成了,不知怎的,隐隐有些难过。
望着眼前的那把苍穹剑,我心中已不再多想什么了,那,便是我的归属。此时此刻,南宸正在写信,一封给他心上人的信。内容大致是:那日我说从未爱过你,是假的,怎可能不爱,我是怕灵香公主伤害你,可这些时日,我又怕你真的信了我所说的,所以我要告诉你,不是不爱,是一直爱,我想与你一直走下去,地老天荒。阿尘,原谅我说过的那些那你难过的话。 南宸
“阿刃,若有来生,再见!”我像一只扑火的飞蛾,纵身一跳,那大火将我无情吞噬。我竟没感到疼痛。我只是祈求:来世为人,好好爱他。
苍穹剑就这般铸成了,无人知其缘由。南宸拿着剑,想的是,天命,天助。是啊,天命,一个女子穷其一生,用命换了你所想要的,真乃天命。
此战,自是大胜,三王名声大扬。估计百年之内,也不会再有大的战争了。
班师回朝,却不见红尘踪迹,南宸突然很害怕,怕失去她,那个他放在心尖上的女子。他下令寻找她的下落,但又如何能找得到呢?
唯一证明红尘来过这世间的,是一封信,给阿刃的信。“知道吗?我不是人类,而是花灵。好在你不爱我,可是,我很难过。不过,阿刃,我希望你幸福,我知你最想要的是这江山,所以,我倾尽一切帮你。为你所做的一切,我不后悔。只是有些遗憾,你不爱我。”红尘
南宸想,他终于明白他失去了什么,比生命更重。“阿尘,你回来,没有你,我与谁共享这江山,我不幸福,不会幸福的!”可这些话,谁又听得见呢?
南宸想,他今后真的是寡人了,再不会有人唤他“阿刃”,再不会有人为他倾其所有,而他,再也不会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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