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傍晚了,天似乎放了些晴,却也还是灰朦朦的,隔着镜片,隔着玻璃窗,隔着山岚,总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或者,可以说是种不确定。
昨日暮雨潇潇,竟还有一洗清秋之味,淅淅沥沥,清清冷冷,点点滴滴直至天明。早晨推开窗,对面人家院子里的几株细竹还点滴着雨水,哪有文人傲骨,分明是潇湘妃子的神韵,我见犹怜。
上一次听雨是什么心境,竟无十分清晰的痕迹,恍惚是在哪一季的秋夕,哪一片唐风宋雨中: “一汀烟雨杏花寒”
“数峰清苦,商略黄昏雨”
“青鸟不传云外信,丁香空结雨中愁”
“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
那些在历史的长河中不安的,寂寥的,桀骜的,不屈的灵魂在一个深秋的夜里,呼啸而来,他们丝毫不曾觉得惊扰了一个千年后的灵魂。 大学时期,教古代文学的老师说,宋人填词有个套路:执着毛笔立于桌前,惆怅一会,喝两口酒,再吐几升血,信手一挥,就是一篇好词。
诚然如是。于是乎,宋代文学分裂了,宋人的人格也分裂了,诗词各自朝着不同方向发展,就像哥特式风格从浪漫主义中悄悄地衍生变异,以至极端得倾颓与诡异。不同于宋诗的理性,词风大有魏晋遗风,极具颓唐与艳丽, 这种衍生变异的基因大概潜藏于每个人心中,顾影自怜,极端自我,无法预知的未来无法给予的承诺加剧了天平的倾斜。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我宁愿相信神秀亦参透此禅理,只不过他无法做到,就让慧能占了个便宜,但是后来的禅宗派别的分裂争斗,慧能也无法避免,想来,他也未真正参透。 同理,世人都被苏东坡骗了,称赞他的词独开了宋词一派,可是纵观《东坡词》,豪放豁达者不过口耳相传,耳熟能详的那几首,一蓑烟雨任平生的背后,沙洲上的孤鸿还在飘渺着不安。 如何做到“以奴仆命风月”?王国维没有留下任何回答就投进了昆明湖,只剩下世人苦苦思索着如何将人生中未知的风雨淡然成“雅雨”,“禅雨”,这或许也是所有尘世中人需要惨悟一生的禅理吧。 在《红楼》中,曹雪芹用诗意的语言编织了一场梦魇,到头来只有宝玉看透,于是,归入大荒,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萧然的背影仅仅是洒脱么?为何还有一丝落寞?对于这现世,我们还有大多眷恋,也不必以这种近乎惨烈的决绝来殉道。 或许,《红楼》中另一种情境是我所向往的:一日清晓,宝钗春困已醒,搴帷下榻,微觉轻寒。及启户视之,见院中土润苔青,原来五更时落了几点微雨。不是小资情调,只是希望在一场骇人的风雨之后,求得一种平和,一种心净。 推开窗,远处的山岚渐渐淡了。 是的,天地寂寥,山雨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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