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段插科打诨、装病装死、起早贪黑的日子,军训终于走向尾声。
每年军训结束前,学校都会举办一场军歌大赛。除了一小撮像指检这样,对军事有狂热爱好,现实生活中却胆小猥琐如鼠的伪军迷以外,大部分人喜欢的无外乎流行、摇滚和说唱等,对军歌从旋律到歌词,都不感冒。
唯独一首歌成了例外,歌名叫《当你的秀发拂过我的钢枪》,描绘了美丽的女生经过岗哨,青丝随风飘动,拂过哨兵手里的钢枪,而他心无旁骛目不斜视的情景——然而一个在日本电影中沉浸多年的男生,看到这个标题,会想到什么,就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了。
学校宣布,军歌大赛时,各个学院可从平时训练的几首歌里任意挑一首参赛,此外,由于舞台面积有限,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参加,学院还需要自行筛选。
同学们都以为歌唱比赛的筛选是把每个人都找过去唱一段,看表现而定,没想到参赛名单只用了一晚上就出来了。我看到名单上自己的名字,分外惊讶。我自认从小五音不全,外公生前说,我小时候夜晚哭泣的声音像一只美洲狮,我的夜啼可以用来止别家小孩的夜啼。
我在歌唱方面唯一的荣誉是五年级小学生歌咏比赛二等奖,而这纯粹是母亲的黑箱操作,因为其余的评委都是她的同事。所以听到自己被选中,我百思不得其解,只好稀里糊涂参加每天晚上的排练。
排练地设在传播与设计学院门前的广场上。
传播与设计学院的院长为了体现自己匠心独运,亲手设计了学院大楼的外观,声称设计的时候同时参考了悉尼歌剧院和巴黎卢浮宫。
不知道是院长品味曲高和寡还是他参考了假的歌剧院,大楼造出来,外立面从上往下逐渐收窄,色泽光亮,曲线圆润,旁边还有条河流经过,水声潺潺——简单来说,十足一个环境优雅的马桶。
我们就在马桶大楼旁边每晚排练,南方夏末的夜晚,河边蚊子肆虐,叮得人上蹿下跳,花露水喷洒声此起彼伏。
小邓说自己是粗犷的中原人,使用花露水防蚊液是南方娘炮的表现,他不屑用。
过了一个星期,我在宿舍偶然发现,他把自己的两条大毛腿挠成了斑秃。
颀颀是合唱的指挥人,站在人群前方打拍子。她白天扎成马尾的头发洗过吹干,棕褐色地,松散柔软地披散下来,像自助餐厅里的巧克力喷泉。这也是每天唯一能穿便装的时刻,她有时穿短裙,有时穿热裤,两条白大腿在夏夜的月光下,质感像河底白色的鹅卵石,看上去波光粼粼。
一天晚上,军歌练习的间歇,我与棕熊颀颀闲聊,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我天生五音不全,声音也不好,声带发育前像太监,发育后像公鸭,不知为什么被选来参加歌唱比赛。”
“我还好,爸妈歌一直唱得都不错,他们在单位比赛都拿过奖。我好像有遗传到一些,不过我是个人民艺术家,只喜欢唱自己改编的黄曲。”棕熊说。
“我总感觉自己音道特别狭窄。”我说。
“我高中的音乐老师,说过我音道挺宽阔的,就是音色难听。”棕熊说。
“这个是可以锻炼的啦。我以前音道也狭窄,后来经常做练习,日积月累,我的音道就变宽啦。”颀颀说。
我和棕熊听了她的话,对视一眼,忍不住嘿嘿嘿笑起来。
颀颀一愣:“有什么好笑的啦?”旋即就明白过来。
她脸色绯红,说:“呸呸呸呸,什么音道?是音域,你们两个下流的家伙!”
后来我才知道,参赛人是学生科科长兼团委书记何老师选出来的。
何老师到网上下了个用VB语言写的随机点名程序,能将学号、籍贯、生辰八字和潮汐、黄赤交角匹配起来,筛选名单。每逢学院遇到这样的集体活动,他就通过这程序来选人,并一直宣称,这是“传统文化精华与现代科技文明的无缝衔接、确定性与不确定性的激情碰撞”。
按这样的程序选出来的人参加比赛,合唱的质量可想而知,所以每年我们学院在军歌大赛中都表现得像一只捞月的猴子,今年也不例外。
军训接近尾声时,除了军歌比赛,学院还要办一场新生欢迎晚会,学生科要求每个人都积极参与。颀颀与小邓是晚会总负责人,于是他俩抓壮丁般挨个宿舍拉人出节目。
他俩是在晚上来到我们宿舍的。刚好王宇不在,秃驴说,你们要我演话剧啊?我很乐意,可我没有艺术表演天赋啊。活的东西,我只在小学文艺晚会上演过一棵树,演人的话,估计我只能演死尸,你们看着办吧。
我说,有个角色,我自觉很合适——我可以戴墨镜演一个瞎子,在晚会入场处旁边支个摊位,上书“曹半仙手测胸围,男同学十元,女同学免费”。
你再这么满嘴黄腔,信不信我把你扒光了,扔在晚会门口迎宾?颀颀说。
没事,人各有所长,我来安排好了,小邓一边翻着刚借来的《演员的自我修养》,一边说。
迎新晚会是大二与大一的学生一起参与的。主持晚会的大二学姐穿着低胸晚礼服,裸露出的皮肤在舞台的灯光下白得耀眼,反衬得旁边的王宇像个公交车扒手。
晚会的主题是欢迎新同学,顺便宣扬口腔医学专业前途无量一片光明。我们的节目是一个小品:小邓安排秃驴演了树木的近亲——一根电线杆,上面贴满广告,写着“专治软而不举,举而不挺,挺而不坚,坚而不长”;我则演了个病人,抱着秃驴,对着上面的广告连声高呼,“我得救啦!”,小邓演了个老中医,一本正经地论证牙齿健康对男性性生活质量和持续时间的显著影响,台下的观众一致评价,我们皆为本色出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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