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平相识于一四年的盛夏。彼时她是个横冲直撞热情难挡睡觉打呼噜的美女,我有幸和她同住一室,每到夜深,在她抑扬顿挫的呼噜声的伴奏下,我默默数着"one sheep, two sheep…",然而脑袋却越来越清醒,第二天清晨,我努力睁开惺忪的肿泡眼,直接略过的美丽,对她怒目而视。但她对上我的眼神,直接略过我的愤怒。重庆的七八月份酷暑难挡,但她一直有跑步的习惯,每天下班吃完饭后她不管不顾地拉着我去跑步,美其名曰“为了减肥”,到底我也是个女生,“减肥”二字颇具吸引力。于是我就这样上了贼船。一日,跑步结束后,我们绕着操场练口语,我问她,"Why did you choose me?" "Because you gave me a peach." "Just for a peach?" 我们相对着哈哈大笑,夜空中的星星悠远且明,各种夏虫的鸣叫声从后山传来,风呼呼地吹,高低起伏,奏成一曲《盛夏的果实》。
我们的初识不算美好,至少我对她的呼噜声是很讨厌的,后来她同我说起,她对我第一印象也不大好“穿了一件黄色的T-shirt,土得很,对工作也不上心,太过随意,没追求,但好在对我蛮热情。”“那我们就是芝麻看绿豆——对眼了呗。”不过对于我很热情的评价,我一直怀疑她眼神有问题,至少在对他人情感的认知上,是不够敏锐的。如今想起来,当时多亏了她的不敏锐,她才接纳和包容了我的疏离、冷漠和无趣,才有了我们后来四年的相濡以沫。
我们相识于微时,二十一岁的年纪,即将面临毕业找工作,各自身上都背负着过去遗留下来的创伤,以及对未来生活不确定的恐惧,举目四顾,离了象牙塔,不知道该走向何方。一五年的初夏,我们从凤凰城回来后,马不停蹄地奔向各类人才市场,简历如石沉大海,杳无音讯,在绝望和希望的反复碾轧中,傲气全无,我们大哭着彼此安慰,就这样漂到了十月份,同期毕业的同学干得好的已经在自己的岗位上扎根了下来,她才在懵懂中收到了德勤的offer,而我带着强烈的自我否定买了去武隆的汽车票。我们的生存危机算是暂时解决了。
接下来的三年里她一直在德勤兢兢业业地工作,得到领导的肯定,感情生活也有了起色,而我辗转从武隆回到重庆,换了两份工作之后也来到德勤,租房子搬到一块儿,同吃同住,自此我们的生活汇聚到一起。我一直搞不清楚两个如此南辕北辙的人,怎么能成为彼此的另一道影子,进入到对方的生命中,改变着对方,就像风吹石头一样,一日复一日,慢慢化去那些突出在外的尖锐部分,成就了我们现在的样子,日久时深,这种影响还会持续,只是多数情况下我们并未发觉而已。
从二十一岁到二十五岁,就像爬一座山峰,由初时找不到入山的路,到现在的曲径通幽,我们还是会吐槽工作,抱怨男友,担心长胖,不会化妆,生活中随意出现的一件无常小事儿都会让我们瞬间陷入自我怀疑,但对生活实实在在地控制感却给了我们底气去化解曾经惶恐不安的焦急和忧虑,以及力量去迎接当下生活中的种种龌龊,我们陪着对方从青涩到成熟,从愣头愣脑到从容不迫,但对于种种变化我们都只字不提。
我一直惊异于平超强的生命力,她面对种种糟心事儿,总有很强的修复能力,这是我所艳羡的。从二十一岁到二十五岁,她介绍给我她的各种朋友,逼着我练口语,陪着我找工作,在我没地儿可住的时候收留我,她就像是一束光照进我封闭而幽暗的生活。我时常把独立和自由挂在嘴边,但在生活中的方方面面都依赖于她,她可以听我天马行空的胡凯,可以陪着我天南海北的乱跑,她就像是我的定海神针一样,跟她在一起,我感到被接纳和偏爱。朋友就是用来偏爱的,我也给了她我的偏爱。
她时时反省,但有时候会过度,所以整个人会呈现一种纠结的状态,进而自我怀疑。老实说,我们的生活和工作是乏善可陈的,没有太多惊涛骇浪,我们离我们曾经的梦想越来越远,我们对生活那种激越的愿望也慢慢淡了下来,对挣钱不再有太过强烈的渴望,对男人也不再有那么多不切实际的幻想。但是我们俩人身上的底子还是没丢。我们仍然努力着让自己的口语变得更好,文章写得更好,仍然试图找到立于这个世界的位置,我们对生活仍然充满热爱,向往一顿闲暇周六的自制晚餐。我们有好多好多缺点,在日常事务的繁琐中,这些缺点会被我们无限放大,进而生出"I am nobody."的慨叹,但是我知道,我们总能够找到自己的办法对抗这个世界的荒诞以及生活的无序,或早或迟,我们都会爱上我们自己。
在我们二十五岁的年纪,花未全开月未圆,一切才刚刚起了个头,生活的锤子会一锤一锤砸下来,总有一天会弯了腰驮了背,但如果能坚持到那一天,那也是我们的胜利。如平所愿,有一具健康的身体,坦坦荡荡地生,坦坦荡荡地死,途中坦坦荡荡地睡一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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