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渔人甚异之。复前行,欲穷其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
初中时学到陶渊明的《桃花源记》才知武侠小说时常提到的“辟一处世外桃源过自在日子”是如何光景。内心便是豁然开朗。
这样闲适安逸不问世间事的日子实在是令人向往的。或是说是一种诱惑。
学完《桃花源记》我是十分伤感的。在我们的小镇,曾经也是一派桃源景象,人人安居乐业,日子简单又不失乐趣,有着幸福而稳定的生活,人性的闪光点如同星星缀满银河。我享受着它原有的一切,深深地爱着,并不过多地思索这生活的基础是什么。
我们家乡曾有一个制造大厂。前身是在川的一处隐蔽的军工厂,后来造家电,质量比现在的海尔美的海信加起来还要好,是风光而又德高望重的大厂。他就像是小镇的父亲一般坚毅又温柔,庞大的身躯容下两万多工人,也养活了小镇。聚集一处的人们带来消费,消费又吸引农民前来销售自家产品……有人气儿的地方就有消费。每逢过年过节,厂子里办文艺汇演,附近的人们都涌去看。没有座位就都站着,高高的火堆映得人脸红红的,这是乡人们为数不多的接受文艺熏陶的时刻。
后来大厂需扩建,厂长向镇长申请批地,镇长撺掇着村民,想从征地的事上牟利。可怜我们的厂长,舌战“群雄”,几次三番死活谈不下。另一边,贪婪的人在酒桌上嘬着酒扯皮吹牛,喝高兴了拍着桌子喊:“还是得回来找我们,你看他真敢搬!”
厂长真就有这魄力。很快地找好了新厂的位置,和当地协商谈定后举厂迁移。厂里多是老工人了,对厂有感情,没感情的也想着再熬几年混个退休工人拿退休工资。所以搬厂时如游行队伍一般,浩浩荡荡。这座大厂带着它庞大的工人群体离开了我们的小镇。也把我的桃花源连根拔起带走了。
小镇从此衰落。人心也在变化。自私、贪婪、斤斤计较、唯利是图、胆小怕事……种种种种,无处遁形。像是移开石头暴露在阳光下的暗虫,四处逃窜,十分恶心。
我还是经常想起以前的日子,比桃花源还美好安宁的日子。我甚至由此给自己画个大饼。“我要挣很多钱,然后回来办厂。”连厂址和要生产什么,怎么发展我都想好了。我就这样构画我的宏伟蓝图,想要重造一个桃花源。
可我到底是个普通人,而那只是不切实际的幻想罢了。
再稍年长后,接触到的东西更多,也开始不停地思考自己到底需要什么。
我曾跟友人聊起这个话题。她问我想要什么样的生活,我说我想隐居但是不可能。她追问为什么。我不知道她问的什么为什么,是为什么想要隐居还是不可能的原因?我这个人胸无大志,并不想追求什么高成就。高薪职业、车房、漂亮衣服、名贵化妆品我都不需要,我只觉得它们烦杂。
我就想躲开这些烦杂还有因此产生的各种事情。
可我不能逃避,我还有现实的责任需要承担,比如为父母提供良好的养老条件,有能力支撑和照料他们的晚年;如果结婚,还要为子女创造一个良好的成长环境……一层层地把我套牢捆死,但我甘之如饴。我知道我没办法改变所有人的境遇和大环境,转而向“穷则独善其身”走起,打算认真地过自己的日子。
近年来有很多人逃离城市,“归园田居”,还以此为话题写书发博赢得一片粉丝。人人都开始向往山里生活,向往那份纯净安然,便对自己现在的生活越发地不满意,认为自己过得行尸走肉一般没有自我。实则非然。
人不论在何种情况下都会遇到生活的困难和繁琐。为了生存我们不得不要劳动,只是劳动的方向层次不同。我们没有又回归山林,因为在百万年前吸引我们祖先走出山林的依旧吸引着一代一代的后人走出来,创造更为宽广的世界。不管是隐还是世,都是我们选择的结果,我们只能臣服于自己,忠于自己的内心。
我很高兴自己能跳出来看待这个问题,甚至从中看到令人发笑之处。
我终究没能力成为那个为家乡重建桃源的人,也无法为自己寻得一处世外桃源。但我却在心里植下桃林,不足为外人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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