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家来,喝碗酒!”春节,只要走在家乡的村子,或者到亲朋家做客,总是能接收到如此热情洋溢的招呼,每一户人家,我们都可以以最尊贵的客人身份进去,坐在餐桌旁,等待主人家用最精美的下酒菜和最好的美酒招待。
主人家马上把手放在一直备好的饭碗或者酒杯上,征求我们的意见:“白酒好,还是水沽酒好,或者是酒酿好?”
选择喝什么酒,全凭个人喜好,主人家不会勉强,却会建议:“女的,喝酒酿好,酒酿对女人身体好。”酒量比较小,也可以喝水沽酒;酒量大,可以喝酒酿;爱喝烈酒的男人,多数选择喝白酒。
酒酿受欢迎。
最好的酒酿,要在冬至这天做。
那时候我极其年轻,每年冬至,妈妈就开始准备做冬酒。
称量糯米(一般的年份,至少要准备20-30斤。如果这一年有什么喜事的话,准备的量巨大,不可确定了),挑选购买心仪的酒饼(甜酒曲),到河边淘洗糯米,浸泡(至少要一天一夜,泡足24小时),把浸泡好的糯米放进事先洗刷得非常干净的大饭甑,连续蒸4小时左右。
蒸糯米饭时,妈妈一边往炉灶塞柴火,一边忙着做其他准备工作,比如,抬出几天前清洗干净晾干了水的大酒缸,在天井旁边摆放好大木盆,在木盆上摆放好结实的木架子(一般摆放上去的是豆腐架)。
随着柴火的消耗,糯米饭特殊的浓郁的香味渐渐飘满村子。所有人都知道,谁家在蒸糯米饭,准备做冬酒了。
糯米饭蒸好后,妈妈使出最大的力气,把沉重的饭甑用极快的速度从锅里抱出来,放在天井旁边预先垫好了架子的木盆上,饭甑在架子上安放好了,妈妈叫我们:“去拿碗,可以吃糯米饭了。”
我们拿了碗过去排好队,妈妈给我们每个人的碗里盛一团糯米饭。香喷喷的糯米饭粘上软绵绵的白糖,我们吃得津津有味,总是希望再添一点,再添一点。妈妈微笑着,慈爱地告诉我们:“不能吃那么多,糯米饭虽然好吃,但是它难消化。吃多了肚子就难受了。”
吃了糯米饭,心满意足的我们去提干净的井水,把水桶放到饭甑旁边。妈妈拿起水瓢,一瓢一瓢地把水舀起来浇在糯米饭上面。
很快,乳白色的水盛满了木盆,又顺着木盆的边沿溢出来,流到天井里。
糯米饭的清香稀了,淡了。
妈妈用手摸了摸糯米饭,觉得整个饭甑里的糯米饭的温度合适了,淋上去的水也差不多全部沥干了。她就把糯米饭一勺一勺地舀到大酒缸里,撒上酒饼,撸起袖子,探一下身体,使劲把撒在糯米饭上面的酒饼和全部糯米饭均匀地混在一起。这个过程要持续20分钟左右,妈妈才放心。
搅拌均匀之后,妈妈把糯米饭压实,在正中间挖出一个深深的酒窝,这个酒窝一直通到酒缸底部。
这些工序都完成了的时候,妈妈就会和爸爸一起把酒缸抬到房间通风的角落,盖上一个簸箕,在簸箕上面盖上几张厚棉被。
我曾经很奇怪地问妈妈:“为什么要给它盖上被子呀?难道它也怕冷吗?”
妈妈说出不其中的道理,只是告诉我:“如果不盖上被子,很难出酒。盖上被子,最多三天就可以看到酒在酒窝里。”
现在我知道了,糯米酒发酵需要适宜的温度。
果然,四五天后,酒窝里就溢满了酒。
晚上,细心聆听,能听见小酒泡往上冒出来发出的“咕嘟”“咕嘟”声。
妈妈取来井水,每天倒进去几瓢,继续让它发酵。几天后,妈妈把酒酿饭捞起来,把酒挤出来,再把酒倒进酒瓮里。几个瓮都装好了酒后,盖好盖子,盖子上压一块砖,每个酒瓮之间留出些缝隙,摆放在一起,围成一个圈。在周围倒上瘪谷子,瘪谷子要没过酒瓮,用松针引燃,不可燃起明火,要用温火慢慢煨。瘪谷子能持续煨一个晚上。第二天早上起来,我们就会发现,酒瓮周围的瘪谷子全部变成了灰烬,酒瓮上也沾满了厚厚的一层草木灰。妈妈轻轻扫去灰烬,打开其中一瓮酒,轻轻舀一勺出来,细细品尝。我们总能看见她一边品尝,一边咂嘴,连声赞叹:“好酒,好酒,好甜哪。”然后叫我们:“你们快点过来,也尝一尝。”
我们蜂拥而至。
唇边沾上了的刚刚出炉的酒,甜甜的,黏黏的,糯糯的,如丝般润滑。
酒做好了,整个春节无论招待客人,还是自己食用,都非常方便。
据说,心地越善良的人家,出的酒品质越好。
这就是客家人的冬酒。
据说冬酒可以一直存放,三五年,十几年,都没问题,不需要加任何防腐剂,放得越久越醇香,味道越厚重。
家乡的水沽酒和酒酿,永远在唇齿间留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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