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给我最宝贵的东西,除了生命,就是他们用最朴素的言行,在我的灵魂里注入了一股悲悯的力量。
我五六岁的时候,父亲在矿上下井,母亲没工作,就骑自行车前面驮着我,后面驮着冰棍箱子去卖冰棍儿。
城里不好卖,母亲驮着我一路往北,找到了一处山场。那里有好多开山采石头的人,光秃秃的石头山上,这些挥汗如雨的人热暑难耐,母亲的冰棍箱瞬间就被一扫而空。
回家母亲一算账,发现少了好几根冰棍儿的钱,小小的我撅起嘴说“明天去要”,母亲说“兴许他们真数错了,再说他们干得那是拿命换钱的活,不容易,就算真是要几根冰棍儿吃,咱也得给”。
后来一连几天对不上账,可母亲照样去,还经常在他们买的之外送一些给他们吃,那些人很感动,说“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大秃山,从来没有人把冰棍儿送到这,妹子你吃得了苦、心地又善……”
从那以后,母亲的账再也没差过。
后来母亲找到工作,不卖冰棍儿了,还专门驮着我买了一些糖,给他们送到工地上(要知道,那时候糖对我们来说是很奢侈的东西了)。
父亲母亲没有什么大的本事,当不得官发不得财,却一辈子心地善良。
有时候菜买多了挨埋怨,母亲说“卖菜的老太太那大岁数了,我看天都快黑了,都包圆儿了她好能早点儿回家”;有时候下雨了母亲明明拿伞出去却浇着回来了,一定是哪个卖东西的带着孩子,母亲不忍心看孩子挨浇把伞让出去了;有时候母亲又会把卖自家土特产的农户带到小区里,一会儿就帮他张罗着卖完了。
就连小区前面来讨工钱的民工老刘,母亲也在小年那天让父亲把他叫到家里,一起吃顿饺子。后来他回南方老家,又烙了几块肉饼给他路上吃。
我们老于家是坐地户、大家族,也不乏当官的有钱的,却从不见父母去攀附,反倒是对境遇不如自己的人,格外心怀悲悯。
大概是都从苦日子走过来的缘故吧。
父亲曾经跟我说:做人不能拿大,一定对那些混得不如你的人好一些,你对他好,他会最真切得体会到。至于那些混得好的,人家不缺你……
我的血脉里的确秉承了父母的做人原则。
当老师难免要和各种各样的家长打交道,碰到那些绵里藏针地说着“哎,我刚从校长那过来”或者暗藏玄机地说着“我跟孩子说了,不努力家里豪车豪宅都不给他了”之流炫权耀富的家长,我态度上不卑不亢,心里却充满了厌烦。反而是那些质朴真淳、老实巴交的农民,我会格外热情地接待他们。
我努力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尊重领导,但不会去刻意讨好,偶尔遇上如果能绕开,我就一定不会迎面走上去。但是,我会每天跟门卫打声招呼,会把学生看我带来的橙子挑最好的分他们两个,会把我不骑的旧自行车送给他们……所以,门卫看见我,总是格外亲切的喊一声“于老师”,有我的快递也会格外用心地帮我保管。
早年读过屠格涅夫的《乞丐》,写一个衰弱的老乞丐向“我”伸出了一只红肿、肮脏的手,哀求施舍。而“我”伸手搜索所有的口袋……没有钱包,没有表,也没有一块手帕,“我”什么东西也没有带。惶急之间,“我”紧紧地握了握这只肮脏的战栗的手,说:“请见谅,兄弟!”乞丐愣了,笑了,“哪的话,兄弟!这已经很可感谢的了,这也是恩惠啊,兄弟!”
这篇短文曾深深打动我,底层,缺的何止是钱,更有尊严。
父母不知道屠格涅夫是谁,但他们却一样教会了我:人,要善待境遇不如自己的人,要一路走来,心怀悲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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