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听到门外响起了一串钥匙声,柳云从卧室的床上弹了起来,她一边冲向客厅,一边大喊着:“别开门,我来开,等我准备一下。”
她以为秦天不会这么快到家,就在卧室里刷了会儿手机。
昨天买来的10个医用口罩放在了客厅落地镜的后面,在一阵慌乱中,她先把眼镜摘下,有点费劲地把口罩的四根细带子系在了后脑勺上。她忘了再戴上眼镜,一点没觉察到。她去了一趟厨房,把橡胶手套戴好。
地上已经放了六瓶不同类型的消毒药水,还有一个塑料脸盆和一个塑料水桶。电热水壶里已经备好了烧开的热水,她往塑料盆里倒了一些急救用的医用消毒水,再把热水倒进去,兑了一点冷水。
她一手端着盆子,一手把门把手转开。
“你往后退一下,就在外面洗手!”
秦天老老实实地配合着,蹲在地上洗手,他默不作声,脸上带着一丝歉意。柳云递给他一张厨房用纸擦手。
“你知道你最近做了一系列的错误决定引起了多米诺骨牌的效应吗?”
柳云终于没忍住这几天来一直憋着的气。
秦天站在门口只好陪笑脸,他不知道自己此刻该说什么,只是理解妻子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
“你一个人先进去,旅行箱都留在外面,等我来消毒!”
秦天肩上背着一个运动包,腰上耷拉着一个无印良品的便携小包,已经很旧了。他正要往客厅里走,被柳云拦住了。
“哎,别走,把外套脱下来,还有裤子!”
说完,她从客厅沙发上把准备好给他的一条运动裤和一件羊毛衫递给他。
秦天只好先把身上的两个包拿下来。他开始脱下鳄鱼牌的黑色轻便羽绒衣。
“这件不许洗,我明天还要穿去上班!”
秦天边说边用手护着衣服,生怕柳云一把夺了过去。他开始脱下牛仔裤。
“要不你干脆全部脱下来,直接去洗澡好了,羊毛衫就别换了。”
戴着橡胶手套的柳云把秦天递给他的衣物一件件地丢进了身边的塑料桶里。
就在这时,秦天突然把身上最后的一道防线——内裤也脱了下来的时候,柳云像个孩子一样惊叫起来:
“你还要穿过客厅呢!”
几乎就在她惊叫地同时,秦天像个淘气耍宝的大男孩样一边看着柳云,一边飞快地提溜上了他的那片“叶子”。
就在她脑子里飞快地闪过“把客厅的灯关了就行了”的想法的时候,秦天已经消失在了客厅,只听见浴室里的水拍打着浴缸的声响。
二
六个小时前。
柳云刚从超市买了些菜回来,就收到Georgie 短信。
她是柳云在伦敦读书时遇到的恩师,在东伦敦大学教《东亚研究》及《人类学》专业,平时还参加一些项目的研究,出版过几本书。
她先问柳云的女儿是否在华威大学读书?柳云回短信说不是。她还叮嘱柳云要每天给孩子打电话,因为现在很多中国孩子从国内返校了,要密切注意孩子的身体状况。
她又问秦天是否安全到家。上周,她给柳云发过年问候的时候,柳云告诉了她秦天在国内,这周日会回家。
柳云答应她,等秦天回来后一定给她发短信。
三
三个小时前。
柳云手机上出现了两个未接电话,是秦天打来的。她打过去也没人接,但她的心是落地了,他应该在伦敦希思罗机场了。
随后,她看到了秦天在他父母家微信群里的留言:已安全抵达。
半小时后,他又发来留言:刚才医务工作人员检查到我们机舱内有一位发热的乘客,被带走了,我们其他人都被允许离开。
这段时间,柳云每天都在跟踪国内外的新闻报道,就在前几天,当她读到形势越来越危急的时候,她一个人急得在家里哭了一顿。然后她给秦天发微信说,她担心他可能到时候回不了家,会在希思罗机场被隔离。
如果真那样的话,柳云的爱尔兰签证的面签就又要泡汤了。就在半个月前,她已经错过了一次机会,问题出在秦天在面签前两天回国了,他不知道他那天必须跟柳云一起出现在签证官面前。那次她去参加面签的机会就等了三个半月,还是朋友帮忙拿到的号。
不管怎么说,就目前来看,事情进展得比想象中要好,秦天没有被隔离,但同机舱有发热的人,这事让柳云的神经怎么也放松不下来。
秦天坐在从机场回家的大巴上给柳云发微信说,后天中午他有个会要参加,问柳云能不能给大使馆打电话,把时间往前提一点。柳云想都没想,就说不可能。
四
桶子里正浸泡着秦天的牛仔裤、羊毛衫、衬衣,柳云用的是刚烧开的水和医用急救消毒水混合在一起。她也不懂这急救消毒水是应该用在病人的伤口上还是器具消毒上,总之,“急救”和“消毒”这几个字眼能极大地缓解她心里的恐慌情绪。
桌上的萝卜排骨汤和芦笋炒鸭蛋都给秦天盛好了,放在桌上。
秦天洗完了澡刚出来,柳云又把他叫进去用刷牙水洗下口。再出来的时候,他的脸上明显有一丝不悦。
“人家机场大厅的工作人员都没戴口罩。人家专业人士都让我回家了,说明我没问题,就你搞得这么严重的样子……”
柳云很生气,丈夫一直表现得非常淡定,根本没把这当成严重的事来对待。但看在他从进门起都很听话就没再跟他辩论一番,让他赶紧吃饭,电热毯也给他准备好了。
她用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拨弄了一下桶子里的衣物,直到刺鼻的消毒水跟着热气往上冒,让她的眼睛不舒服,才发觉原来自己忘了戴眼镜。
她决定把秦天全身的衣物,还有鞋子全部消灭掉,当然,她得偷偷地,不让他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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