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文学最初的好感来源于楼下那一畦空地:青砖两三块,滋杂着几株野草。青苔漫生到阶级,循着硅岩的裂口和缝处重重叠叠,斑驳出浅深不一的绿色。被碾碎草汁液的味道伴着花香绵延开来,远处的蝉鸣间或一两声黄狗的汪,想象中钻过叶隙的夏季和滴滴涟涟的水珠,成了印象之初的田园。
文学化作汩汩清泉润养着心中的种子,等着萌芽。
我常常对别人说:“现在开始,我要在文学的路上向死而生。”
高中毕业,开始拿起笔,一字一句费力地镌刻自己的史诗。
我清楚心里有多害怕失败。在咖啡馆,直起电脑,戴上耳机,一下午写了两百字,就知道“天不将降大任于我”。那段时间里,梦见文字化作厉鬼,缺胳膊少腿,撕扯着,质问着,为什么如此粗陋不堪?如此为什么不好好打磨我!
恐惧在蔓延,开始溺毙我的五感:看不着灼灼的日光——目不明,听不见田间的蛙鸣——耳不聪,闻不出芬芳的草木——鼻不敏。
心化作坚硬的铁,覆盖在废弃的小舟,淹没在功利的浪潮。
徒劳,厌烦,无酬,苦恼,绝望,为无处皈依的骷髅增添许多细节:眼睛的地方空洞出来,凹陷处流着血,骨节分明的爪子有了触感,冰冷地拍,低语着,
放弃吧。没有出路的。你比谁都了解。
是啊,我比谁都了解。
那么,黄昏降临的片刻,再去想袅袅炊烟和耕作人家就是矫情了吧;夜光洒下的一瞬,再去想点点璨辰和飞逝流星就是无用了吧?
我不能再以青春的名义撒娇了。
我的世界彻底变成了黑白两色。
据传,仓颉造字,天雨栗,鬼夜哭。可惜我回不到五千年前,无法探究那个不敢轻慢文字的世界。
我常常对别人说:“现在开始,我搁笔了,不写了。”
朋友们笑作一团,上个月还说要向死而生,咋这个月就死了?
“为什么?”她一字一板地问。
莫名地刺痛了一下。
我答道:“文学走在边缘化的路上,没准啥时候就没了。就像吹泡泡,五彩斑斓是给别人看的,等戳破了,只剩一地的胰子,有意义么?”意义,我咬的格外用力。顿了顿,继续滔滔,“时代这么快,这么诡异,等到一种能满足人们所有想象力的形式出现,文学就死了。”
我从没像那一刻那么希望有人反驳我,扇我俩个大嘴巴,然后大喊,你错了,你大错特错!用超过我的气势和言辞批的我体无完肤。
但没有,她愣了,笑了笑,
“你其实不信,不然你不会找那么多理由。”
扇的我天晕地眩。
当你放弃一件事时,开始寻找借口,不过给自己的溃败造个冠冕堂皇的退路,其实已经输了。不是输给别人,而是输给自己。因为怯懦放弃热爱,这是自贱;因为失败放弃尝试,这是自卑;因为恐惧放弃希望,这是自轻。
我剖开我的心,露出瓣膜上粉红的肉,微微蜷着,还知道痛,流出的血,依旧滚烫。
仿佛死了一次,仿佛远游了一次。带着彻悟和智慧,和正视自己的勇气。
如今,看到大自然的鹤鹿云资,山骨水骼,又迸发了创作激情。
这比什么都可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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