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挺着日渐隆起的肚子,独自一人行走在大街上。
文革刚刚结束的日子,周围的一切都显得那么萧条而躁动不安。马路上人们匆匆而行的身影和梅子独自茫然缓移的脚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看着街道的墙面上、灯杆上还贴满着大大小小的宣传口号,仿佛那个可怕的时代还没有彻底地离去……
回想那时,梅子也是大学里的文艺骨干,她长相俊俏,舞姿优美,经常代表学校到各地演出,深受老师和同学们的喜爱,俨然是当时学校一个响当当的大明星。
许多男生都疯狂地追求她,为她送花献唱,但都被梅子以谈恋爱耽误学习的理由一一婉拒了。
学校里还有一个人在关注着梅子,他叫阿洪,是学校一名负责宣传的临时工。当时已经三十有四了,因为他作风不好,经常酗酒闹事,后来在一次打架斗殴中导致腿有些瘸。所以到现在还没有哪个女孩子愿意跟他在一起。
已经到了这个岁数,阿洪不想再错过像梅子这样好女孩的机会了,为了向梅子表白,他特意灌了不少白酒后,来到梅子的宿舍楼前等她,当梅子晚上练完舞蹈,刚要回宿舍,就被醉醺醺的阿洪一把扑上前去紧紧抱住,
“梅子,我……我想……要……”他心里着急想表白,但心里想好的词早被嘴里的酒气驱散掉了。
“叔叔,别这样,松开!”梅子见到满脸胡渣的陌生大叔如此失态,失声地大叫了起来。
梅子的叫喊声惊动了周围的同学们,特别是男同学,不由分说地一起围上来把阿洪硬生生地拉走,带到了学校保卫处。
阿洪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被带到保卫处,他恨透了这群男生,也恨透了梅子不给他表白的机会。他发誓总要找机会报复他们!
也许是上天怜悯阿洪,不到半年时间,全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知识分子不叫知识分子,改叫“臭老九”了;而像他这样平时只会在墙上写几个大字的人,却因为宣传得力,受到领导重用,直接提拔成校宣传队队长,权力一下子膨胀起来。
从抓人开始,他派人先将当初把他带到保卫处的那些男生抓了起来,理由是思想过于激进,有资本主义倾向;然后又把学校里一些平时看不顺眼的老师和领导都关进了牛棚。
阿洪领导的宣传队可厉害了,除了平时街头巷尾的大字海报和宣传标语外,宣传报道也是他们的一刃利器。谁要是不听他的话,他就会让手下把这个人抹黑,好事也能写成坏事来。
一天夜晚,阿洪正独自一人在办公室里喝着小酒,吃着花生,哼唱着跑调的京腔时,突然有人敲门。他起身开门,惊讶地发现居然是梅子一个人来找他。
他立刻受宠若惊地将梅子请进了屋里,梅子紧张地站在那里,为了缓解气氛,阿洪帮她斟上一杯小酒,请她入座。梅子慌张地说明自己的来意:她想请阿洪帮个忙,让他们宣传队给他父亲写一篇文章澄清一下事实。
梅子的父亲是梅子所在学校的一名老师,他工作勤勉努力,积极上进,口碑极好。但有一天梅子父亲的领导却收到一封匿名信,信中列举梅子父亲一堆滔天大罪,看完令人发指。父亲为此丢了工作,阿洪的手下押解老人蹲牛棚交待问题,梅子看到父亲的惨状于心不忍,才硬着头皮跑来求阿洪。
“好说,好说,咱们都是一家人嘛!”阿洪笑得怪异,令梅子心惊胆战。
“一家人?”梅子不明白。
“对呀,只要你愿意和我成亲,结为连理,咱们不就是一家人了吗?父亲的事好说好说。”阿洪诡笑着端起酒杯,自顾自地干了一杯。
梅子最不愿意的事还是遇到了,她又不能立刻拒绝,把自己唯一的希望堵死。所以她对阿洪说,容她回去考虑几天。
送梅子走出办公大楼的门口,阿洪冲梅子的背影喊道:“别太久了,老人家经不住太久的煎熬啊。”
听了这话,梅子痛苦地往外飞奔,单纯的她哪曾想到,那封匿名信就是阿洪亲手写的,他故意给梅子父亲扣上反动的帽子,就等梅子来求他办事,趁机逼婚。
没过几天,梅子在批斗大会上见到了父亲,越发消瘦萎靡,曾经意气风发的父亲此时精神一蹶不振,梅子再也受不了了。终于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她再次来到阿洪的办公室,将自己的身体交给了他。转天,梅子的父亲就被无罪释放。
自从有了梅子,阿洪如获至宝,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拿出来伺候梅子,就希望她能早日给自己生个大胖小子。可偏偏梅子不争气,这么多年过去了,肚子始终不见大,气得阿洪也没主意。
阿洪的手下开始帮头头想办法,用好多老家的土办法帮助领导夫人添喜,没成想,这年刚过完年,梅子的肚子居然真的鼓起来了,这下阿洪可乐开了花。
哪知,天有不测风云。不知梅子从谁的嘴里得知了匿名信的真相,气得她立刻自己跑到医院将刚刚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打掉了——她不想让自己的肚子里怀着坏蛋的种!
这下可把阿洪气炸肺了。他当时在乡下搞宣传,闻此噩耗,立刻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他真想好好骂一通这个“忘恩负义”的女人,可当他一进门却傻眼了——屋里空无一人,只有桌子上留张纸条,上面写着:
“你做的事你自己清楚!我回娘家了,你若不来找我,咱俩还可以做夫妻;你要是来找我或是欺负我娘家人,这一辈子都别想再见到我。”
“天哪,这是什么情况?”阿洪傻眼了,心想,自己费劲心思追来的仙女就这么飞走了?阿洪不甘心,天天埋头喝闷酒,喝醉了就撒酒疯。
一个电闪雷鸣的夜晚,让微醉的阿洪觉得眼熟,不由地想起了多年前那个和梅子共享的初夜是多么美好,丧心病狂的他不顾一切冒着大雨跑到了梅子家里。他使劲儿撞开了房门,推倒前来阻挡他的梅子父母,一路东倒西歪地直奔梅子卧室而去……
梅子做梦也没想到,这个禽兽不如的家伙居然又来打扰她的生活,而且再次玷污了她。完事后,阿洪心满意足地刚提起裤子,就突然感觉到脑后一闷棍,晕倒在梅子床前……
阿洪醒来才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起来,他大声嚷嚷着威胁梅子一家,说再不放开他,她们家就没好日子过了。
可是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清醒后,好日子居然就到头了。仿佛只是一眨眼的事情。当他以扰乱社会治安罪、破坏社会公共财物罪、反革命罪等多项罪名被捕后,梅子只是淡淡地一笑:“这一天终于等到了。”
阿洪突然从眼前消失,梅子一下子如释重负,但也感到自己前途渺茫,特别是那晚被玷污后,居然又有了身孕,她本来还想打掉,但父亲强烈反对,不允许女孩子这样糟蹋自己,既然已经怀着这个孩子,说明这孩子身上流淌着一半你的血,必须生下来。
正当梅子心绪烦乱的时候,突然迎面来了一辆卡车,她却依然心事重重地埋头走路,根本无视前方的危险,急得司机一边按喇叭,一边踩下了急刹车。
不知是喇叭的声音,还是刹车的动静,一下子让梅子惊醒过来,她这才猛然抬头,发现一辆大卡车在距离自己仅有不到一米的地方停了下来,险些由于自己的疏漏酿成大祸。她不由地惊慌地大叫了一声,没控制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地上瞬间殷湿了一片。
“不好,羊水破了!”司机师傅立刻跳下车,一把将梅子抱到车上,以最快的速度赶赴医院。
梅子腹胀的难受,竟一时说不出话来,医院走廊里的灯光照在梅子的眼睛上,弄得梅子感觉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只想睡觉。
第二天清晨,梅子醒来时感觉自己的肚子像漏气的气球,瘪了下来。旁边父母正在乐呵呵地帮她哄着孩子,看着母亲怀里的大胖小子,梅子仿佛一下子看到了新的希望,抿嘴微微一笑——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