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候机楼,遇见一位朋友,他变了许多,要不是他认出我,我肯定认不出他。
上次看见这位朋友,是在台湾的时候。
走在他旁边,女人有压力,因为其他女人总会看着他,好像随时都有可能将他夺走。男人也有压力,因为在他旁边,好像除了他以外,方圆百公尺的男性都是不存在的。
他的光芒依旧,身边拉着他逛免税商店,以及两个吵闹不休的孩子,在他原本俊俏的脸上蒙了一层面纱。
他曾经是交友食物链顶端的霸王龙,现在倒有点像是动物园中深陷可爱动物区的鳄鱼。
「很高兴遇到你,我先走了,咱们保持联络。」
看他和家人远去,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拿起手机拨了他的电话。果然,多年没联系,他的电话换了。
当我发现这个事实,他已经消失在我的视线范围。
这个社会是一个竞争的社会,不在于资源多寡,而在于人的本性是贪婪的。这份贪婪是生存的动力,我们想要更多,所以我们积极建设,把心中的蓝图化为现实。我们努力提升自己,把想要的东西买到手。
这个过程难免遭受痛苦,痛苦使我们产生退却的念头。
那些心灵鸡汤,就是针对这些念头应运而生的产物。
某些鸡汤说:「坚持、努力!」好像只要努力就能得到我们想要的,实际上这是在我们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打一针鸡血。但有些鸡血更像是毒品,就像神风特攻队的队员注射的一样,让你麻木,却误解麻木是勇敢。
某些鸡汤说:「珍惜现在。」于是有些人放弃了他本来所追求的,他告诉自己现在很不错。有些人就抱持这样的想法,选了一个「还行」的工作、「还行」的伴侣,以为可以过一个「还行」的人生。但有天当中有些人后悔了,还行的日子更像是通过想象力,天天说服自己,我已经够好了。但在每个快要不行的时刻,还行如同一种拖延战术,终极目标是拖延到死亡那一刻。
某些鸡汤说,不鼓励,不提倡,而是用一种丧文化,在你的脸上补几脚,通过自我嘲讽兼具SM的快感,使某些人甘愿沈溺其中。
这有时很难区分,比如有些人是真佛系青年,他们清心寡欲。有些人不是佛系,只是追求佛系的形式,他们通过大量将自己貌似佛系的生活通过手机记录下来,大量分享,好像深怕亲朋好友会错过他成佛的过程,挺有一种行为艺术的味道。
有时候,竞争毁灭一个人,
有时候,面对竞争的彷徨与不定,延宕了一个人的青春,对未来的盼望,轻轻敲碎了我们一度拥有的潜能。
我们曾经是那样轻信,轻信自己能张扬的活着,却把那份张扬投注在某个移情的对象上。在电影中,超级英雄就是这么一种对象,让我们看见曾经拥有的勇气,看见一个不相信鸡汤,只相信自己,甚至被毁灭也在所不惜的鲁莽。
那样的鲁莽在机场的广播声中,消失了。
地勤人员声声呼唤的那个名字,不是你的,不是我的,也不是任何人的,而是平凡的。
平凡,不是一种罪,却比宣判一个不属于自己的罪行,更让人有罪恶感。
这犯罪恶来自不作为的内疚,可偏偏当我想要作为,有时却又发现时机已过。当我们有了这样的念想,想着最美好的时刻已经过去,我们就会把自己临在于两股力量面前。
一股力量是接受鸡汤的力量,随着我们需要鸡汤来医治我们的内疚,以及自我厌恶。
另一股力量,使部份人开始进行移情的工作。他们等不及喝下别人的鸡汤,选择开始书写鸡汤,写给别人,也写给自己。
有趣的地方就在这里,唯有当机汤是写给别人,而不是写给自己的那些作者,他们真正通过写鸡汤赚到钱。因为他们可以在鸡汤的书写中,清醒的感受到哪些安慰是读者需要的,而不是忙于不理智的自我安慰。
所有的自我安慰,多少又是寂寞的,因为那些安慰会在迷离的时刻,显现出渴望得到他人安慰的原始欲望。
但那个欲望很难被实现,比不上移情来得容易。
就像有些人说男人像狗,于是选择养狗,以取代没有男人的寂寞。
那么这些狗,其实是男人的化身,与狗之间的情感交流,是与男人之间未曾实现的某种情感交流的移情。
这也不限于男人,只是男人像狗的例子比较容易举。
我并不确定女人像什么,毕竟这个时代,女人要像她自己,否则会被谴责是不够独立自主。但这种要求,会不会也是一种另类的鸡汤呢?
看起来是砥砺其他人,实际上也是不断的在砥砺自己。
后来上了飞机,我坐在一个从头睡到尾的乘客旁边。他手上的Kindle闪现着待机的那一页,我好奇他在读哪本书,直到飞机降落,我都不知道答案。
这时我又想起朋友的手机号码,不死心的又拨了一次,奇怪的是,这次竟然拨通了。
当话筒里传来「嘟……嘟……」的声响,我挂断了电话。
彷佛他的青春(也是我的),在始终无法还原的记忆里,被我亲手阻断了所有的回头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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