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政治游戏规则中,有一条是这样的,身处高位的人不能离开权力中枢,只能进,不能退。退,不是海阔天空,是万劫不复。那些历史上的权臣篡位者,未必没有忠臣孝子之心,实在是受这条规则胁迫,只能往篡位欺君的路上越走越远,你自己相信,想求个问心无愧,你的对手也不会相信。这一点,曹操最有体会。他真的想篡汉吗?朋友,退不得啊,退一步自家连带下属的身家性命都得完蛋。《笑傲江湖》中的刘正风想退,结果全家满门,连带几个徒弟全部死于非命,这叫做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上一篇我们说到齐国孟尝君他爸,靖郭君田婴,这一篇的主角还是他。锤子以前说到孟尝君的时候介绍过,他的封地是薛地,这块地不是孟尝君自己挣的,而是从他父亲田婴手上继承来的。算是他们家两代经营的祖产。在先秦封建制度时期,权臣和王族有封邑是很正常的,正所谓你有我有全都有啊。但是对于重臣来说,一块封地是加重自身权力的砝码,不是自身权力的托盘。你要是真的有了块地就安枕无忧,基本也就告别政治了。玩经济的拧不过玩权力的,做生意的拧不过做官的。没权力,再有钱也没用。靖郭君田婴就想不明白这个道理。
靖郭君得到薛地,想营建城邑,他的门客都劝谏反对。按说在自家土地上想建点啥,那是个人自由啊,为什么靖郭君的门客都反对呢?因为靖郭君想的绝不是只建城邑这样简单。他还想建好了之后自己住进去。从上一篇《楚威王战胜于徐州》中我们了解到,靖郭君至少是个在齐国政治中枢有位置的人。这时他不知出于什么考虑,不打算在朝堂上混了,改去自己的封邑养老。一个年富力强的人,想回家养老,那是真的不想混了。门客们的劝谏都不起作用,靖郭铁了心要退,他告诉守门接待人员,把那些想劝谏的门客都拦住,别让他们来烦我。
有一个齐国人还是想试试劝谏靖郭君,于是叫人通报,说自己就说三个字,多说一个字,愿意被干死,被煮了都行。靖郭君心想不就是说三个字吗?让他说说不妨。于是准许一见。这人进来进到靖郭君就说了三个字:“海大鱼。”然后转身就走,这把靖郭君搞得云里雾里,心痒难搔,“穿山甲究竟说了什么呢?”这得搞明白,于是叫住对方,希望对方说清楚一点。那齐人说刚刚说了不会多说一个字,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靖郭君这时候兴致来了,哪管这些,让他接着说。那齐人说,您没看过海里的大鱼吗?网抓不住,钩子也打不着,你拿它没办法。可是一旦搁浅,就算是蚂蚁也可以欺负到它头上。现在齐国的庙堂就相当于您这条大鱼的水一样,您的优势是齐国的庇护,是朝堂上的权位,为什么要营建薛的城邑?离开了齐国权力中枢,您就是把薛的城邑修到天一样高,又有什么用呢?靖郭君觉得这人说的对,我去薛地,不就搁浅了吗?于是停止营建城邑。
潜龙游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要想英雄不落难,就别跑出自己的能力圈,你得知道自己能干什么,不能干什么。然后在自己的能力圈中,好好发挥自己的优势本领。
原文
靖郭君将城薛,客多以谏。靖郭君谓谒者:“毋为客通。”齐人有请者曰:“臣请三言而已矣!益一言,臣请烹。”靖郭君因见之。客趋而进曰:“海大鱼。”因反走。君曰:“客有于此。”客曰:“鄙臣不敢以死为戏。”君曰:“亡,更言之。”对曰:“君不闻大鱼乎?网不能止,钩不能牵,荡而失水,则蝼蚁得意焉。今夫齐,亦君之水也。君长有齐阴,奚以薛为?君失齐,虽隆薛之城到于天,犹无益也。”君曰:“善。”乃辍城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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