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大房子

                    父亲的大房子

                            文／沉鳞

      邻村的夜晚，总是很黑。

      邻村坐落在大山的怀抱，地势是典型的盆地，四季常青，是个适合养老的地方。

      柳芳的父亲，终于攒够了钱，着手建起了新房子。

        二十年前，柳爸为了迎接媳妇儿过门，东奔西走，东拼西凑，总算在架起了邻村仅有的第一间平房。媳妇儿过门那天，没有张灯结彩，小平房耸立在众多瓦房之间，连月光也有意的向平房靠拢些，仿佛在张扬着柳爸的光辉事迹，向邻村的村民们宣示着柳爸的成功！

        时隔八年，邻村逐渐褪去了原来的样子，一堆堆平房取代了瓦房，柳爸的小平房再也不是邻村的唯一。

        身为三个孩子父亲的柳爸，深知没有文化的人生是多么艰难，就业艰难，生活艰难，甚至人际交往也十分艰难，于是顶着流浪街头的窘迫，不顾亲戚劝导也要带着一家人去到城市打拼。租不了大房子，只能一家五口挤在两间小屋——是的，进出都要低着头——用不起电，烧的煤也是借的。那是柳爸第一次心甘情愿挤在小房子里苟且。谁也不知道，城市的角落，收留着一家流浪汉。

      邻村的夜晚还是很黑，只是月光再也照不到那儿去。

      偶尔回家探望，柳爸邻村的小平房已不争气的长满了杂草，小平房在杂草丛里若隐若现，耸拉着肩膀，垂头丧气，不问行人，不闻车辆。

      “听说柳家三个孩子在城里上学，成绩很好”，这样的消息不知不觉在邻村传了开。柳爸在城里靠着小三轮给人拉货维持生计。

      “成绩好有啥用啊，你看我儿子，早几年就没上学了，这不，今年的三层楼房都给我装修好喽~”

      “是啊是啊，我儿子也准备买车了呢。”

      “你说这老柳也是傻，三个女娃子，干嘛非要上学呢，现在学是上了，你看那过的什么日子呀。”

      “我说也是，现在上完大学也不一定有用呐。而且女娃子上学，早晚也是要嫁人的，这不白白给人家养吗？”

      “谁说不是呢！哎，对了，听说老柳家的老房子昨晚被风吹树枝打碎了窗户，咱们去看看吧，能帮一点是一点。”

        邻村的夜晚依旧很黑，只是月光再也寻不见了。

        在政府的帮扶下，邻村已改名为福村，不仅建起了“路路通”，家家户户开门就是水泥路，而且不用挤在小房子里啦。也不用害怕走夜路了，夜晚的富村灯火通明，和着田间不知名昆虫的鸣叫，更有一番风味。柳爸的小平房在大家的小别墅之间充满了违和感，好像一个小学生回家路上被高年级的小混混收保护费一般，畏畏缩缩。

        柳爸不敢回家，他不敢直面家乡的老房子，他害怕暴露他也想要大房子的秘密——其实柳妈和孩子们一直都知道，她们暗中替柳爸保守着这个秘密。

        二十年后的今天，柳家三个孩子已入大学，都比较独立的有了自己的经济来源。

      “老爸，咱不回村里了，直接搁城里买一套怎么样啊，回村建房子可太傻了！”柳芳第一个提议，两个妹妹也同意地连连点头。

      “去去去，人可不能忘本，你们少诓我，你们肯定是想把我们两个老人扔在城里，然后远走高飞，我可不上当。我们呀，还是要回去，那里才适合养老，城市的尾气呀，我们可闻够喽~”

        一年之余，邻村，哦不！福村，福村的小别墅家庭又新增了一员，喜气洋洋的搬迁宴在村里展开。

      灯火很明，月亮很圆，虫鸣很甜，风拂过柳爸脸颊的声音很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