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题记:近来看到研究说:性格是父亲的遗传大。性格的形成固然有先天的成分,但主要是后天影响。比较而言,爸爸的影响力会大过妈妈。我在28岁时就写了下文。]
不知性格是否遗传,爱人总指点着幼小的儿子:“这犟劲,跟你爸一样!”我犟吗?我爸呢?我是不是跟他一样?
文化大革命中,我上小学四年级,有一天午饭前,我读着语文课本中的毛主席语录:“白求恩同志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精神,表现在他对工作极端地负责任,对同志对人民极端的热忱……
“极端”?我有些不明白。“爸爸!极端是什么意思?”看到爸爸下班回来,我奔上前去。
爸爸接过课本,看了看。解释说:“极端就是超出一般,甚至达到不能再超越的杠杠。譬如说……”
听懂了,我觉得这件事挺有意义,就记述下真情实感:“噢!我才知道,这两个字可是这段话的关键,我想,我也要有个‘极端’劲。”
记述作文以它不容置疑的政治意义得到老师表扬。爸爸的教育在学习中收获了,后来,“譬如”忘了,反倒觉得用爸爸作例挺合适。
记得文革后期,我翻到父亲的军官证。看到那中华人民共和国国防部的印章里,写着签发人:彭德怀。我惊奇的问:“还保留这个干啥?你是彭德怀的兵啊!”
他接过军官证,庄重地说:“彭德怀请缨赴朝,担任志愿军司令员,我才当上兵。我留着它是珍重那段历史。我讨厌现在有些人:林彪在台上,他们吹嘘:我是副统帅的兵;林彪一倒台,又说是毛主席的兵。这样能提高身价吧?我不够格,要不我倒想做个彭总的兵。”
或许正由于这些吧!从五八年转业开发北大荒,他始终是“少尉”。主建兵团,他是机务副连长;恢复农场,他又是畜牧副队长。听人说,爸爸太丁是丁卯是卯了。耿直的性格束缚了他。怪在不知他有什么绝招,无论到哪,哪怕连年亏损的生产队,一两年内准摘帽。
有年暑假,我来到爸爸所在的生产队,有意想看看那“杠杠”劲。那天傍晚,在队部,我和他一起看《在彭总身边》,洗去左的障眼尘埃,我认识了彭总:那敢为人民鼓与呼的勇气,那宁为真理死,也要把真理说的不屈精神,让人佩服。特别是看到彭总说:“我有个倔脾气,自己认为对的非干下去不可……”我瞥一眼“少尉”——爸爸也是满脸激情。
推门声打断了我们的讨论,一个职工进来申请补助。
爸爸斜他一眼:“消息灵通啊!上级刚发下工会补助,你就来了,那是发给工会会员的!”
他说:“我不是会员吗?”
“你不是说入会要交钱,不入吗?”
“那我是职工吧!我现在申请入会,你批给我吧!”
“不入工会,还想享受会员待遇?你想得真美。你现在申请入会,要有手续呀!”
来人声音高起来:“我有困难!”
爸爸声音也不低:“有困难?前一段麦收正忙,你连招呼都不打就探亲走了,哪来的钱!”
那人受不了这样的批评,走了。我埋怨爸爸:“何必呢?又不是你的钱,得罪人干啥?”
爸爸有他的理:“对这样工作偷奸耍滑,只讲困难的人,批评帮助是干部应尽的职责。”
唉!人世间什么都在变化。岁数变大,见多识广,应该避锋芒,识时务。而爸爸总是那么咄咄逼人。在三江平原的老农场,他就不管是谁,抓住了理,坚持到底。不知得罪了哪个权势,被排挤到艰苦的山沟——大兴安岭脚下,新垦的农场,在近“知天命”的年龄,他做了第二次垦荒者。生活能造成一个人的不幸,却这么难改一个人的秉性。
为解开缘由,我请教中学时的老师。这位大学毕业又从军,和爸爸先后转业到北大荒的知识分子,在垦荒的艰苦岁月里,得了风湿病。他撑着病体,和我聊起来:“我刚治病回来,走了几个地方,会了会老战友,他们还像五十年代那样,浑身有使不完的劲,我们那批人,部队教育抓得紧啊!”
老师的话,使我明白不少,他也是快退休的人了。但是,当了校长抓纪律,提高教学质量,还是那么倾心尽力。秉性啊。只要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就会有性格,我想,刚直不阿总比阿谀奉承好;坚持真理总比趋炎附势强。性格的形成与社会环境、思想教育、个人禀赋都有关系。
儿子还小,我不知他以后会成为什么“兵”。我要教育他,象他爷爷教育他爸爸那样,让他具有我们民族最美的秉性!
构思于八一年元月,终改于八五年三月末,发《无名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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