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政府将整个西子镇划入新城开发区后,这一片老旧的楼房就全部被写上了待拆两个大字。
浣榕站在老街口,望着坑坑洼洼的水泥路,一直延伸到路尽头的刚建起没几年的制药厂。两边商铺基本上全都空了,只剩下零星几家店还开着门。
浣榕一边走,一边看着破旧不堪的老街,儿时的记忆在脑海里翻涌,这里是中国邮政,小时候姥姥带着她来给外地的爸爸寄过信,那边是卖早点的,炸油条的林叔和蒸馒头的林嫂看到她就喊小闺女,还有照相馆,11岁那边她和兄弟姐妹拍了唯一的一张大合照,超市,五金店,菜市场,曾经人声鼎沸的老街,如今只剩下残垣断壁,还有不远处传来的挖掘机轰隆轰隆声。
浣榕站在喜铺门口,姥姥眯着眼睛正坐在小板凳上看电视,电视声音很大,盖过了机器的轰鸣声。玻璃门上红色胶布贴的是刘氏喜铺,里面放的却是大大小小的包裹,一台洗衣机,一张床,床边的插排上电蚊香正亮着灯,还有两个摞起来放电视的老式衣箱。
浣榕大声喊道:“姥姥!”
正专注于电视的老人家转过头来,浑浊的眼睛里一下子迸发出喜悦:
“哎,榕榕回来啦!哎呦,也不打电话提前告诉我们一声,你看你这孩子突然回来,你姥爷都没买菜!”姥姥高兴的看着浣榕放下手里的水果,还有零食、背包,往里面走。
“我姥爷在里面做饭呢?”
“嗯,老头子啊,出来啊,榕榕回来了!”姥姥朝里面喊。
穿过一条走廊,光线越来越暗,到了堂内,天花板上的电灯泡发出微弱的光,一张大圆桌放在正中央,边边角角的地方堆放着杂物,穿着汗衫,弓着背的姥爷正在切菜,白色瓷砖灶台旁,白色桶里装着清水,绿色的塑料水舀在上面飘着晃荡。
“姥爷,忙做饭呐?”浣榕走到姥爷旁边,看着他动作麻利的切着水嫩的大白菜。
“哎哟,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妈呢?跟你一起回来没?”姥爷手没停,切完最后一刀,把菜拨到瓷盆里,拿起水舀往盆里倒了两舀水铺开。
“我妈上早班,她给你们买了吃的,让我送过来。”
“哎呦花那个钱干嘛,上次买的我们还没吃完呢。”姥姥从后面跟过来,手里拿了根香蕉。
“小零嘴我不花什么钱,要不要我帮忙啊?”
“不用,你在外面等吧,饭好了我叫你们。”
“没事,我在旁边看着,搭把手。”
午餐,祖孙三人坐在大圆桌旁吃着饭,
“姥姥,老家那边拆迁了,你们怎么又搬到这里来了,路也不好走,屋里黑洞洞的,你们走路还得小心一点。”
“你大舅说这边房租便宜,一个月才600块钱,楼上楼下三层,全给我们用。”
“但这里也要拆了,你们能住多长时间?到时候还得搬家,来来回回不是折腾人么?”
“也就住个把月,到时候回迁房拿到了我们就搬走了。”
“下次来提前说啊,今天我都没买菜,冰箱里也没肉了。噢对了,待会儿回去记得把萝卜拿着,你妈喜欢吃家里种的萝卜。”
浣榕有点惊讶,喜铺旁边是一大片已经拆掉的废墟空地,萝卜从哪儿种出来的?饭后,她好奇的走到屋边张望,姥姥背着手走过来,把香蕉递给她:
“来根香蕉。”
“姥姥,这一片菜地,是你们刨出来的?”
看着眼前一片绿油油的菜地,浣榕惊讶的感叹。
“嗯,我们种地种了一辈子,突然离了老家还不大习惯呢!刚到这儿的时候你姥爷每天早上都来刨地,把刨出来的砖头石子都扔到后面去,然后撒种子浇水,天天伺候着。”浣榕望着这一片荒地里泛着水光的各类蔬菜,心中一阵酸楚。
“看看还要带什么菜回去啊?那个大葱要不要?”姥爷端着小板凳坐在门口问。
“不用了姥爷,家里还有呢。”
夕阳西沉,浣榕拎着一大包菜往回走,里面装着青菜,萝卜,还有大葱。跨过一个水坑,她忽然回头看了眼,姥姥坐在门口,姥爷背着手站着,一直望向自己,眼眶一热,浣榕有些想哭。
时光太过残忍,它让二老在古稀之年,被迫离开故土,没有了老屋,没有了土地,灵魂无处安放,像断了根的树一样风一吹就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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