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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两首杜诗的朗诵说起

从两首杜诗的朗诵说起

作者: 给孩子的朗读课 | 来源:发表于2018-04-02 20:06 被阅读267次

    上周三的诵读鉴赏课,找了杜甫的两首诗——《望岳》和《登高》——请同学朗读。一个小伙子起来读了一遍,声音厚实,字正腔圆,有腔有调。可是有一个问题,他把这两首诗读得太像了。

    像不对吗?小伙子一头雾水。

    我说,不是不对,而是不准。换个说法,是不够具体。

    那么,什么是具体?在朗诵创作中,具体的功能和意义是什么呢?

    所谓具体,是说有声语言的形式样态要在朗诵目的的驱动下,在朗诵情境的限制下,把文本中蕴含的意象、逻辑、情绪切实表现出来,充分体现出这一篇、这一段、这一句,乃至这一词、这一字所独有的精神风貌、思想感情,力求做到“是且只是,有且仅有”。也就是说,对于一篇作品来讲,朗诵者给出的声音形式什么时候做到了“是且只是”符合这一篇、这一段、这一句、这一词,或者说,当朗诵者发现作品中的篇、段、句、词“有且仅有”一种表达形式。所谓的具体也就落实到位了。

    我们不妨还是从这两首诗的朗诵谈起。方便起见,我把这两首诗的文本抄录在下面。

    《望岳》

    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

    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

    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登高》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

    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

    乍一看,这两首诗都是杜诗,都写攀登所见的景物与内心体验,题材与内容很接近。可是仔细研究一下,却有天壤之别。

    《望岳》写于735年。杜甫时年24岁,正在在河南、山东一带游历。那时的杜甫,一脑门子“诗是吾家事”的英才自许和“致君尧舜上”的远大理想。当他远远望见雄伟巍峨的泰山时,禁不住浮想联翩。那或壮美、或险峻、或灵秀、或森严的景色激发了创作的灵感,流淌于诗人的笔端。当写到最后两句:“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时,杜甫所描摹的已不仅仅是大自然的奇景,更是自己的政治抱负和人生图景,诗人所眺望的也不仅仅是自然之巅,还是人生之巅,理想之巅。这是何等的少年意气,英姿勃发!

    再看《登高》。欧阳修说:“诗穷而后工。”创作这首《登高》时的杜甫也实在“穷”到了极致。《登高》创作于767年,当时的杜甫已经56岁,离去世不过三年多时间。他困守夔州三年,有家难回,而且贫病交加,连酒都戒了。当年迈的诗人步履蹒跚地登上高台,望着滚滚而来的长江和满目萧索的秋色,心中的况味可想而知,既有对身世的感怀,也充满了对国运衰败的哀叹。

    不难看出,这两首诗虽然题材接近,但风格迥异,气质悬殊。落实到朗诵基调上,《望岳》里充盈着英姿勃发的朝气志气,《登高》中蕴含的则是沉郁悲凉的感叹感伤。从有声语言的内外部形式上来说:朗诵《望岳》时,气息状态更为饱满活跃,口腔更为松宽,多用实声,吐字轻快有力度,语势多上行,节奏宜轻快舒缓;朗诵《登高》时则反其道而行之,气息滞塞,口腔略收紧,适当采用气声,叼字不宜过紧,收字不宜过快,语势中下行为主,节奏沉郁压抑,有顿挫感。由此可见,这两首诗的朗诵应该呈现出完全不同的声音样貌。当我们把这种不同逐一落实,甚至推向极致,也就是我们前面所说的“是且只是,有且仅有”时,朗诵的目的、个性、神采也就一一呈现出来。

    当然,我们所说的具体化绝不是模式化,更不是标准化。恰恰相反,具体所要求的就是朗诵者把对文本的理解、感受和表达落到实处。“是且只是,有且仅有”说起来容易,但落实到位却要下一番工夫。上面的两首诗我们借助对创作背景的了解进行了一番分析解读,这只是具体化的初步,离“是且只是,有且仅有”还有相当的距离。要想真正把具体化的要求落实到朗诵创作中去,还需要朗诵者根据自己的生活阅历、价值取向、审美意趣等等主观“透镜”的处理,通过对直接和间接生活经历的开掘调用,再辅之以联想与想象的生发才能实现。如果再考虑创作实践中的目的、情境等的限制,那最终呈现出来的语言样貌更是千差万别。从这个角度说,具体化是多样化的保证,朗诵创作因具体而特殊,因具体而实在,因具体而个性,因具体而微妙,因具体而千姿百态、千变万化。

    总结一下,两句话:一句是“以万变应万变”,这一句是说气息、停连、语气、节奏等的具体呈现随文本、语境、创作目的等千变万化,这是现象;还有一句是“以不变应万变”,这一句是谈对具体化的把握和追求是我们在朗诵创作中一以贯之的努力方向,这是朗诵创作的规律和原则。

    关于具体的话题还有很大的讨论空间,比如朗诵者如何在心理和技术层面落实具体化要求;具体化的创作对受众接受心理的作用机制与效果等,这些就不是这片小文章篇幅所能容纳的了。

    补记:

    这篇小随笔是应山东省朗诵艺术家协会公众号邀请所作,内容是我给17级播音系学生上诵读鉴赏课的一些感想。有学者看到,说没有理论,不够学术。检讨一下,的确如此。一篇千字小文,有感而发,就事论事而已。这里的事,是说学习朗诵的人在具备一定的经验后容易陷入固定腔调的窠臼,也就是读什么东西都是一个调调,一种格式。究其原因,一是对文本理解不深不透,二是对自我调动不够充分。这篇小随笔针对的便是第一个问题。只不过,没有朗诵创作和教学经验的人难知就里。央视《新闻联播》这三十年降了几次调,从高平空到近话筒、小音量。为什么?就是要放下身段,从宣讲向交流靠拢,这是对时代语境的呼应。朗诵艺术的总体发展趋势也是如此。作为一门以大众化、普及性为特点的艺术形式,要想在当下的环境中继续保持青春活力,更要放下身段和架子。著名诗人孔孚先生说:“寻常事、家常话,深不可测”。(原文忘记了,大意如此)用来说朗诵也很贴切。朱光潜先生说:“不通一艺莫谈艺”。其实,不论是创作、教学还是鉴赏,艺术的实践性都很强。各种门类的艺术既有相通的规律,也有各自的特点。有些经典艺术形式,比如交响乐、芭蕾舞,宫墙万仞,壁垒森严,寻常人轻易不敢问津。有一些较为普及性的艺术,门槛在里头,不入门的话,也难知其中甘苦与深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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