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影人生

      我走在干净而悠长的林间小道上，道路两旁高大的行道树挡住了大部分的阳光，路上安静地连一丝风都没有。我突然想起了那个不知道打哪冒出来的男孩。

      在公园中央的一块空地上，所有人都安静地站在原地，不知在等待着什么。突然一个身影冲入了这个肃穆的队伍，停在了其中一个女孩身边。我回过头，试图看清他的样子，却仿佛有一团灰色的雾将他包裹起来，故意不让我见他。他和那个女孩在交谈，他们言语随意，而他神情愉悦，甚至微微地歪了头轻轻地笑。虽然我看不到，但我就是可以肯定，他的笑容里有阳光一样的暖意。我在那一瞬间看到了他的梦境--或者说入了他的另一个世界：依然仿佛我正在行走的这条道路，只是整个空间都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黑色，空气黏腻潮湿，树和道路都在这黑色中融为一体，几不可分。我并不能看见什么，但是我感觉他就在那里，在那条路上的某个地方。在那一瞬间我有一种深深的幸福感，就好像一个已经快在水中窒息的人，突然又呼吸到了新鲜空气，我重新又感受到了生命的鲜活。我蓦然明白过来自己一直以来的怅然若失。

      那个女人带我去看医生，我猜她并不觉得我不正常，但是我们都生活在一个为“正常”写下了详细定义的世界，一旦我们游离于这个界定的范围，我们就需要接受诊断和治疗。医生看不出我有什么毛病。我不过是喜欢了一个男孩。一个男孩喜欢上了另一个男孩。 仅此而已。

       我的上身歪倒在沙发上，脚却像坐着一样端正的摆放在地上。我一动不动，甚至不用思考，就好像现在以一个别扭的姿势躺在沙发上人的不是我。那个女人穿着精致的丝绒连衣裙从旋转楼梯上下来，坐到了我对面的沙发上。她并不是我的妈妈，但是我们却生活在一起。她伸出一只手将我的身体从沙发上扶起来，问我：“你为什么不坐起来？”等到她把我端端正正扶稳坐在沙发上，我才慢悠悠开口：“我以为我还是一个剪影。”她不置可否，“现在你知道你不是了。” “我怕失去他，仿佛从没有存在过。” “你可以把他带到你的身边。”她淡淡地开口，扭头看向窗外，太阳快出来了。我伸出双手，用抱起一个婴儿的姿势，没入了虚空中的文字，去寻找我心心念念的男孩。我将他从虚空带了出来。她微微露出一个笑容，马上又收了回去，快到我几乎以为是自己的幻觉。我不记得以前看过她笑，而且我立刻就又忘记了她笑起来是什么样子。我没有再看她，起身走出门去。我知道我再也不会看到她。我知道在我身后的她，就像扬灰消散在风中一样的消失了，对我来说，她从此也只是一个剪影。

      我骑着自行车跟在后面。男孩和女孩言笑晏晏，我们一起在树林间灵活的穿行。我极力阻止自己想更加靠近他的想法。突然前方坡道笔直下降，我看着男孩的车就那样冲了下去，他的身影像来时一样，没入了灰蒙蒙雾色中去了。我知道我挽救不了，也无需那样做。他在家里等我，我们会一起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