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水
昨天看了一个病人,是一位老年女性,七十多岁了。她找我看病前前后后算起来也有快十年时间了,不仅她自己找我看病,她的妹妹、丈夫、儿子、儿媳都经常找我看病。说来惭愧,快十年时间了,我还是不能治好她的病。说起来她也没啥大毛病,就是胃不好,经常半年到一年左右查一次胃镜,有时给她报告慢性非萎缩性胃炎伴糜烂,有时报萎缩性胃炎伴糜烂,有时又给她作病理检查,诊断胃粘膜中度、重度肠化,甚或伴有异形细胞,再次复查又没问题了。但是这么多年来她就是感觉胃不舒服,失眠,烦躁,所以神经内科医生就让她吃了抗焦虑的药。近三年多来又查出甲状腺结节,TI—RADS分类5类,有时又报4类,这就让她愈发感到不安,进一步加重了她的焦虑。
她这次病情加重有半个多月了,她说是春节的时候看到放烟花、鞭炮导致又加重了,我就说那你是受惊吓了吧,她说没有的事,她说她这么大的人了不怕放鞭炮,而且她孙子还带着她看放烟花,当时她还很高兴呢。可是从那之后她就睡不着觉了,接着胃就难受,浑身没劲,头晕,心烦,也到医院检查了,血压不高,心脏也没啥事。她说她这是中邪了,我说哪有的事,别瞎想,好好休息休息,吃药调理一下吧。她临走时神神秘秘地对我说,前几天她妹妹找神嫲嫲看了,神嫲嫲说她家以前的祖屋方位不好,所以才让她们家的人总是不好。我说那你们早就不住祖屋了,也没必要纠结了吧。
其实我说这话的时候也很心虚,因为我并不懂风水,我也不知道到底所谓的风水对人的身体健康到底有没有影响。晚上回到家中,我就在想这个问题。
我回想起大概十五年前的一个春天,是早春,大概就和现在差不多的时候,春节过后二十多天,立春过后不到半个月左右吧,一个老家的人给我打来电话,这是我小时候的玩伴,他先是问我最近忙不忙,我说忙得很呢,都忙得想上吊,你有啥事快说,别扯淡。我们之间平时就是这样说话的,如果到了村里,就不光是动嘴了,说这话的时候肯定还会互相用脚朝着对方的屁股和大腿上踢几个来回。接着他就说,你还记得西边村的小青不?我一时没想起,他就说,就是那个咱小时候的老师朱老师的弟弟,和咱年龄差不多大,听他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小青和我们年龄相仿,但并不和我们一起在村里上学,他在乡里的中心校上学。但我们也很熟,他经常来找他姐,就是我们的老师。
我就问,小青怎么了?他说这不来找你了吗,小青现在快不行了,说是得了脑瘤,也做过手术、放疗、化疗,听说现在快不行了,头疼,眼睛也看不见东西了,搁家等着了。我明白这“搁家等着了”的意思,就是放弃治疗了,等着办理后事了。他说你能来看看他不?看看还能不能给他开点中药,减少点痛苦,看着真是可怜。听他这么说,我还能说啥呢,我说那我下午下了班过去。他说太好了,我安排个车去接你,那时候我还不会开车。下班后他又打电话来了,说他已经到我们医院里了,告诉了我车牌号。我在医院停车场里正用眼搜寻着,突然有人拍了我肩膀一下,拍得很重,我微微趔趄了一下,转头一看就是我那玩伴。他说,走,上车,我跟着他来到了一辆颇破烂的面包车前,他说你坐后面,后面座位上有个棉大衣,你盖腿上,咱这车封闭不好,没空调,冷。我上了后排,他跟着上来,用双手费了好大劲把那车门咣当一声拉上,然后递给我一根烟,说:知道你不抽这个,赶明儿个我给你弄点烟叶你抽烟袋。这时那开车的小伙子说话了,显然是对我那玩伴说的,他说:二叔,你别在车上抽烟,人家大夫最烦抽烟的。我那玩伴笑了:还他烦抽烟的,他和俺们在村里一起长大的,长几根毛我都清楚,还他不抽烟,他过去弄把干树叶碾碎就当烟叶抽。再说你这熊车缺两块玻璃,我在里边抽烟,别人看到咱认为咱是因为抽烟开着窗户,要是连个烟都不抽,这大冷天的,敞着窗户,别人得说咱神经病。
一路上我们随便聊着,不大会就来到了小青庄上,开车的小伙子把车停路边,我和我那玩伴下了车,走了五十步左右就来到了小青家门口。他家门口正站着三个人,一个是小青的大爷,一个是小青的堂兄,我都认得的,他们都绷着脸,在听另一个人说话,那人六十多岁的样子,一看也是农村打扮。我那玩伴走上前去打断他们说话,和小青的大爷说了句什么,我也没听清,只见小青的大爷赶紧走过来,满脸堆笑,对我说:呦,呦呦,多少年没见你了,还是你大娘老的时候见过你一回,这次得劳累你,你给小青看看,看还有啥法没。我和他寒暄了几句,就随着我那玩伴走进了小青家的院子,我听到那个人接着说话,我大概听到了门头冲着山了、挡着风了,风路不通了,门前的水系被一棵压着了等等,我知道了他是个风水先生。
我们进得小青家的堂屋,一个妇女从里间走出来,我那玩伴忙给她介绍说把我带来给小青看看。大概她也是认识我的,就说,早就听说过你,就是没见过面,论起来咱都没多远,都是亲戚。我听了这就朝她笑对笑算是打招呼了。其实在咱这十里八乡,要是论起来都能扯上点亲戚关系。然后我就给小青诊了脉,诊脉期间小青一边呻吟,一边对我说着客气的话,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因为我的印象中小青应该是那个欢快的少年,而眼前的小青因为病痛的折磨都没了人样,瘦骨嶙峋,头发脱光了,眼眶深陷,他看不见了,但他反复地想伸出手想握住我的手,但又抓不到我的手,我把手给他,但他也不并不握住,只是一个劲地重复着“你还在那不”,我也不知道他说的是啥意思,他老婆告诉我,他是问我还在那个医院工作不,因为他那段时间都想找我看看,就是不知道我还在不在个医院工作,我听了他的话心里很不是滋味。
那天我也没他开方子,我只是宽慰他说,你不会有事的,会好的。说这话的时候,我都想抽自己两个嘴巴子。
我们从他家屋里出来,来到院子门外,那风水先生大概已经“工作”结束了,正和小青的大爷聊着天,一边吸着烟。见我们出来,他们赶紧围过来,小青的大爷赶紧着问:怎么样,还能有几天撑头?我摇摇头,说:估计就这一两天就不行了,我也不给他开药方了。我话音没落,那风水先生赶紧抢着说:看看,看看,我说了吧,就这两天的事,你们看,人家先生(他指的是我,我们这边管医生叫先生,其实也并不是尊重,先生在他们眼里就是个职业,和养猪的、种地的一样。)都这么说了,赶紧准备吧(他说的是准备后事)。小青的大爷眼睛就湿润了,半天不说话,只是猛吸着烟。停了一会,他对我那玩伴说:晚上别走了,都跟我家去吃饭吧。我说不去了,我回城里,一会就到了。他也没多说,就说,那行吧,咱都东西两庄的,也没外人。我就回城里了。
第二天中午,我那玩伴就打电话告诉我说小青走了,他说你怎么知道他那么快就不行了呢?怪不得人都喊你半仙,你小子是不是前几年在外边读书的时候真遇着世外高人了,得着世外高人的道了?人家都那么传呢。我说,哪有的事,都是瞎胡扯,乱猜的。我告诉他我昨天诊了小青的脉,是见着我们《内经》上讲的肝真脏脉了,又赶上这立春节气,走得就更快了,他昨天一个劲地伸手乱摸我的手,嘴里不停地重复一句话,那是失神的表现,那手的动作也可以说是撮空理线了,神气没了,哪里还能活几天。
他问我啥是真脏脉?我也没给他讲,我觉得我讲了他也听不懂,瞎耽误我时间。我就把话题岔开,我说你哪天去山上给我抽点葛条,我想编个拳套。葛条是我们山上常见的一种藤状植物,那藤最喜欢在山上的石头堆里长,有三四米长,有一根牙签那么粗,韧性很大,我们这边的人用它编盛馍馍的筐、头上戴的安全帽、养蝈蝈的笼子等等。我们年轻的时候也喜欢用它编拳击套,露指的,有些像现在UFC、MMA等比赛用的手套,葛条编的手套没有那些比赛的手套软,基本戴上后就不能握成拳了,但手却被很好地保护起来了,可以用手挡刀剑等利器,要是轮起手来打在人身上那也是很疼的。我之所以说葛条的事,是因为他让我给他讲肝真脏脉,我就突然联想起了葛条,因为肝真脏脉真的就像葛条一样,很硬,也有一些弹性,书上老是说它像琴弦,我觉得不像,琴弦没那么粗,琴弦也没有那般弹性,所以从古至今的学中医的人都是按照书上的说法去体会,到头来啥也没体会到,所以我经常说要读书,更要疑书,就是你得怀疑它才行,更重要的是你得把书上的东西放到真实世界中来看。当时我并不是真的想编拳套,因为现在也用不上那玩意了,我就随便说说,后来我那玩伴也没有真的帮我上山抽葛条,因为那东西现在很难见到了。
那啥是真脏脉呢?《内经·阴阳别论》篇说:脉有阴阳,知阳者知阴,知阴者知阳。凡阳有五,五五二十五阳。所谓阴者,真脏也。见则为败,败必死也。所谓阳者,胃脘之阳也。别于阳者,知病处也,别于阴者,知生死之期。三阳在头,三阴在手,所谓一也。别于阳者,知病忌时,别于阴者,知死生之期。谨熟阴阳,无与众谋。
你看看,这里说的多好,已经讲的很到位了,讲得很全面了,后人尽管给出各种各样的解释、演绎,其实都是去真远矣,讲得越多,说明越没理解,所以我就不解释了,我只从应用的角度去说。
这里面有一句话叫做“所谓阳者,胃脘之阳也。别于阳者,知病处也”,我就是根据这句话,以及《内经·上古天真论》里关于男女生命阶段以八、七划分的方法,形成了我的五色八脉理论体系,这个在别的篇章会再讲,这里就说真脏脉。
《内经》说神在天为风,在地为木,在体为筋,在脏为肝。神在天为风,在地为木,在体为筋,在脏为肝。《内经·平人气象论》说平人之常气禀于胃,胃者平人之常气也,人无胃气曰逆,逆者死。我们平常给人诊脉,诊的是啥呢?就是摸这个胃气,看看身体哪地方的胃气足,哪地方胃气不足,哪地方的胃气畅通,哪地方的胃气不那么顺畅。胃气是属阳的,阳有余那就生热,又随它所在的地方而有不同的名称和表现。比如它在左寸脉内侧,我们就说它叫心火,那个人就会出现口腔溃疡、失眠烦躁、心悸、头晕、尿频尿急等症状,如果它在左关脉,那就叫肝火,那个人就会出现易怒、头晕、乳房胀痛、耳鸣、胁痛、呃逆等等症状。哪个地方的胃气不足,那就会出现相应的脏腑组织自身因为脏真之气不足带来的功能缺失或实质损害,比如左关脉不足而软,那就叫肝血不足,出现眼睛干涩、口干、失眠多梦、月经量少、乏力等症状。胃气不足了,相应的脏腑之气就显现出来了,你比如肝,《内经·玉机真脏论》说春脉者肝也,东方木也,万物之所以始生也,故其气来,耎弱轻虚而滑,端直以长,故曰弦,反此者病。这是胃气充足顺便的表现,要是胃气不足了,那这个脉中耎弱的感觉就少了,弦的感觉就多了,一旦胃气绝了,没有胃气了,就只剩下弦的感觉了,就叫真脏脉了。《内经·玉机真脏论》说真肝脉至,中外急,如循刀刃责责然,如按琴瑟弦,色青白不泽,毛折,乃死。
我就是诊了小青的脉,看到那是一个真脏脉,又看到他的衰败的面容,真的是青白不泽,头发也脱光了,这不就是毛折吗?加之当时正值立春过后,阳气浮动,真气升腾,可怜他体内那点真气升腾出去就没有接续的了,还怎么活下去?
小青的姐姐教我们小学的时候也就二十多岁,我记得有一年春天,她有好多天没来给我们上课,听说她生病了,是高血压,这个病在现在看起来太普通了,太常见了,但那时候我们在村里真的很少听说谁得这样的病,所以都感觉她病得很重,我记得村里有人还买了营养品去她家里看望她。后来没几年的时间她的母亲因为脑出血去世了,又过了几年,她的父亲春天拉平车下坡时撞到一棵大树上撞死了。我们那时候都感觉她们家挺不幸的,他们家也找过风水先生看过,说她家的房子建的地方不好,方向也不对,怎么不对我也不得而知,只是后来她家就从原来的地方搬出来了,就是小青现在住的地方。小青现在又得了这病,所以大家对风水先生的话也就不太相信了。我那天去小青家看到的风水先生,其实不是来给他家看宅子的,后来我听说那个人是专门给人看坟地的,我们这农村有人去世了一定是要找个风水先生给看看坟地的,是规矩,是传统,也是事主家的面子。
随着我后来术业的进步,我有时就会思考到小青一家的事,我甚至觉得那天在他家门口遇到的那个风水先生也是用了心的,因为当时我听到了风这个字,我想他也应该是认为小青的病和风有关,或许他还说了别的,我并没有听到。
我为什么会因为听到那风水先生说到了风,就认为他是用了心的呢?
因为我也认为小青一家的遭遇和风有关系。当然我并不懂得看风水,我也不研究那门学问,很多人认为我应该是把《易经》学透了的,应该懂得奇门遁甲、术数这样的古代玄学的,其实我真没研究过那些,也没学习过,也不愿意去学习,因为我认为那些学问讲的终究还是这天地乾坤的事,这天地乾坤的事,用现代人的话来说就是这宇宙的事、天体的事,现在叫科学了。我不愿意去学习研究那些东西,因为我总觉得你研究不研究它都在那儿呢,你研究不研究它都是那样的,我这样的人生如蝼蚁,真没有雄心大志去研究它,我只是想感受它,在自己所处的时空里去感受它,然后去遵循它,依据它的规矩来思考、来做事。古人说生而知之谓之神,学而知之谓之圣,我既不是神,没有生而知之,也不是圣人,我也学不好那些。几十年前年轻的时候我在我最爱读的《内经》书的扉页上写过“感草木之春秋,共日月同晦明”,从那时开始我就是想静静地去感受它。当然我也曾试图探索它,你比如我曾经写下这样的座右铭“一盏寒灯,半卷古书,悟天地阴阳乾坤;六脉虚实,三指浮沉,查此身正邪消息”,我试图探索天地乾坤和人身的奥秘,后来发现这样做其实很没意思,还是要静静地感受它最好。
我之所以听到那风水先生说到风就认为他用了心,是因为我也感受到了小青的病和风有关,因为彼时他现了肝真脏脉,肝属木,《内经》说“神在天为风,在地为木,在体为筋,在脏为肝。”他现了肝真脏脉,所以这个病和肝风有关。小青的姐姐年纪轻轻就得了高血压病,应该和肝风有关,她妈妈的脑出血也和肝风有关,当然我只是推测。因为这些病在我们中医里面多属于肝风内动、肝阳上亢,在我的五色八脉理论体系里都属于肝(不是现代医学所说的肝,而是中医的五行意义上说的肝木)。另外他父亲的去世又是因为撞到了树上,树是木,这说起来似乎很迷信,很荒唐,但当你理解了物以类聚的真正意思你就不会觉得它是迷信的荒唐的。因为你要是把这个事情放到整个宇宙里去理解,就会知道,这些事情的发生其实也是能量的运动造成的,而能量的运动可能正是遵循物以类聚的规律。这些事情集中发生在他们家人的身上,就说明他们家人的身上具有吸引这些能量的特点,而这正是由于他们所处的环境等因素形成了他们的能量特点。所以要想预防他们家人这样的情况不发病、不发生意外,除了改变环境以外,在治疗上肯定不能只考虑人体自身的辩证,各种环境条件也是要考虑的,把这些所有的因素综合在一起,就叫做时相,治疗的时候就要移时变相,就是要改变病人的自身能量特点。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天人合一,这里只简单提一下,我慢慢会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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