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那个中年男人不安的躲在远处,尽管那顶迷彩的瓜碗帽遮住了他的眼,他的脸,他的表情……
如这阴霾的天气,滚滚翻动着的乌云将天与地的距离拉得那么近那么近。我有点压抑有点心疼有点难受,似这欲雨未雨的空气,闷,湿,热,我感觉到贴在脊背的衬衣已是湿透了的。
一袋又一袋包装好的洋葱,被我们重新倒在地上,堆得细细长长的,如远处连绵起伏的祁连山峰。我不时抬头看看天,看看最东面那座山,我知道翻过那山就是我熟悉的故乡,一个让我此生魂牵梦萦的地方。
“这谁挑的葱,烂的都没有挑尽,”耳边传来李姐的训斥声。她今天带我们过来替她的老板到这农户家挑葱,因为缺水近几年洋葱种植面积减少,而抢购的人却增多,不幸的是听葱老板们说今年的早熟葱坏的太多。我回头,看李姐把一袋我们挑过后重新装好的洋葱倒地上挑出几个烂葱,正发火呢。
闻询赶过来的中年男人,看着脚下碗口大的葱头被抛弃,蹲下身子不甘心的拾起又放下,再拾起一个又放下,还有那些生成双胞胎的。我总有点于心不忍,总乘李姐不注意时把不少双胞胎的洋葱重新塞到袋子里,就这样也有三分之一的洋葱已经腐烂了。
我终于看清楚了那张几乎抽搐的脸,他的目光追逐着每一个挑葱人,而或几近哀求的口气要我们细心点,细心点,别把他的好葱也给扔掉了。
儿时的我,老看着西面的那座山发呆,在想着山那边肯定居住着神仙。那时候妈妈给我们讲马兰花的故事,我想山的后面定是一个美丽的地方,有一群勤劳勇敢的人儿,如马兰一般美丽善良聪明又伶俐的女子。
记得后来上初中时,一个春日凌晨老师带我们趟过石洋河,终于登上那座寸草不生的山头看日出。不巧那天早晨的天空和今日一样,还飘起了小雨。细雨蒙蒙中,我依旧看不到山后的世界,那个美丽的地方,那些善良的人们。
三伏的天,我们不知道狂饮了多少水,真正感受了什么叫“汗滴禾下土”,那些坏的洋葱满目疮痍堆在身后,发出刺鼻的臭味。那个男人开着四轮,手拿着大锨将那些烂葱收到车子里,拉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倒掉,生怕收葱的老板到地里看见了影响这些好葱的价格。
有车子风驰电掣般过来了,下来了一个男人,是李姐的老板。下地后的他再次像个判官,仔仔细细的看了又看那些洋葱,我分明听见他和李姐耳语说这洋葱不能收,发出去可能还会有坏的,我的心猛然间往下沉,往下沉。那个男人早已堆着满脸不太自然的笑容陪在身边,一遍遍的问啥时候能装车,最好今天下午,或者明天早上,葱老板嘴里嗯嗯着。要知道这样晒地上,一天要损失多少水份呢?
天空一直就那样隐忍着,像憋着一团火。直到下午七点,几亩地的洋葱才被我们一个一个的挑选完了重新装袋。那个男人跟在我们身后,一趟一趟的给我们送从机井边冰的透凉的纯净水,捎来一袋子大西瓜,白的雪亮的发面馒头,一遍遍低声下气的要我们别太严格了,尽量好的别扔了。我终究不曾看见那个如马兰一般勤劳,马兰一般善良,马兰一般聪明伶俐的女子姗然而来……
回城路上,才从同来的大姐们议论中,听出女主人一直不曾露面,是不忍看着这辛苦了一年的庄稼变成这个样子。我默默的透过车窗,看着大片的玉米忽啦啦的挤过来,跟着我们跑啊跑,偶尔地与地的间隙里闪过一片青翠的芦苇,那般随意点绛一笔,硬是生生让人一脚踩到诗经中去了的感觉。
那只是一瞬间的欢喜和错觉,留下的却是一丝淡淡的涩,几份浅浅的酸,我的目光停留在远处影绰的山峰,耳边飘来儿时妈妈教我的那首熟悉的老歌“山那边有个好地方,一片稻田黄又黄,大家唱歌来耕地哟,万担谷子堆满仓。大鲤鱼呀满池塘,织青布呀做衣裳,年年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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