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卡利亚克(Kariako)是达市货品最全却也是秩序最乱的市场,当街被持刀抢劫都算不得“意外”。
我去过那里三次。
第一次去卡利亚克是在刚入坦不久。孔院新楼启用在即,外表光鲜,内在却缺这少那,最要命的是,除了中外方院长办公室,其他所有办公室、教室和会议室都没有装窗帘,我们实在没有勇气做向日葵,整天围着太阳打转儿,于是着手考察窗帘市场。当地同事一致推荐了卡利亚克。
我当时还没有买到车,只好约一个有车的同事带着去。同事老大不乐意,说对那个地方没有好感。软磨硬泡了半天,还拉上了张丰作陪,同事才勉强同意,同行的还有利萍。
拐进通往卡利亚克市场的小路,才明白同事为什么不愿意来这里。
人群摩肩接踵,熙熙攘攘,汇成了一片人的海洋,车子驶入人群,就像投进洋面上的一艘小船,前后的人流一经划开便迅速合了围,骑自行车的、走路的,该干嘛干嘛,别说停车了,我连开车的道都没看出来。

有个穿红马甲的小哥走过来,张丰喊住了他。小哥立刻走在前面为我们开道,灵活地拨开拥挤的人群,指挥着车子往前走。张丰告诉我们,这种地方还就得这些红马甲帮忙找车位,他们知道哪里可以停车,小费一般是1000先令(人民币3元)左右,有时候给个700、800就可以。拐来拐去,居然还真找着了一块空地,把车停了下来。
对面一排门店就是做窗帘的,张丰告诉我们这里有几家店是中国人开的。我抱着很大的希望进了中国人的店,以为这里卖的布料最符合我们的审美,谁知道第一家就让我大跌眼镜,这些布料花色艳俗,经纬稀疏,退回到我们的七八十年代,不算次品也算是落伍的。
我背着张丰问一个不知道是老板还是员工的中国人他们的货是从哪儿来的。他摆摆手说,绍兴柯桥,好多年的存货了。我和利萍相顾无言。
又逛了几家,也没有特别中意的,倒是两家印巴人开的店里,布料相对雅致一点,价格也适中,但制作费却是材料费的1.5倍,我们拍下了布料的图片,也记下了老板的电话备用。后来还是觉得制作费太高,找了一家中国人的专业公司来做了。

完成了公务,张丰要去买点菜,他说这里东西便宜,每次来都要带点什么回去。
我们便跟着他到了蔬菜水果区,这里布局跟国内的菜市场差不多,一个摊位接着一个摊位,有的摊位有个简易的台子,大多数摊位就把货品摆在地上,跟达市其他地方一样,这里的蔬菜水果也都是论堆卖的,洋葱、西红柿、牛油果、百香果之类的圆形蔬果都码成金字塔状,黄瓜、丝瓜、玉米、木薯什么的就拢成了堆,西瓜自然是论个儿卖了,但香蕉却也是论个儿卖的,再一想好像也是合理的,毕竟每把数量不同,又不称重,论个儿是最合理的了。
张丰买了些木薯、饭蕉之类的日常蔬菜。我突然来了兴致,想买一堆芒果,摊主说要1万先令(合人民币30元),我笑着问他能不能便宜点儿——纯粹是为了讨价而讨价,应应景。
摊主也哈哈地笑着跟张丰说,国际友人,便宜点儿,8000(合人民币24元)好了。
我欣然接受,摊主用纸袋给我装了起来,大概有十几个,个头都不小。
我们从蔬菜摊中穿过去,摊主们都很热情。我陆陆续续又买了一堆西红柿,一堆洋葱,一堆百香果。
利萍疯狂迷恋牛油果香蕉奶,对这里的牛油果赞不绝口,于是买了一堆牛油果,几根香蕉。
张丰说:“你们没说要买菜啊,怎么比我买的还多?”
我们笑怼:“你懂什么,女人购物不需要计划!”买得高兴,我对卡利亚克的好感油然而生,觉得这里才是坦桑真正的民间生活。

第二次算是半公半私了。
茅台来坦桑开推介会,承办方推荐了我做英文主持,并发给我一张周涛的主持照,让我按她的礼服样式去准备。
因为之前在准备使馆的新年主持礼服的时候,我已经逛遍了City商圈和Mwenge市场,知道那两片最大的购物中心绝对没有这么中国的样式,去了也是白去,便打定了主意请王超的裁缝朋友帮忙订做。
裁缝小哥推荐我去卡利亚克找布料,说那里选择空间大,价格又便宜,是Mwenge的1/2甚至1/3。王超向朋友打听好布店的位置和名称,便陪着我去买布料,一婷和刘敏一直对卡利亚克很感兴趣,也跟着我们一起前往。
我一直是个路盲,大路还得靠王超人工导航,进了小路,开始体验上次坐车时看到的拥挤。
自己开车还是跟坐在车上走马观花很不一样,眼前只见络绎不绝的腿,还有自行车和小推车货架,都没有停下的意思。

我慢慢地挪着车,王超却不停地催我快点开。
我说:“开!开玩笑吧?这么多腿,怎么开啊?”
他说:“哎呀,真是女司机!你开了他们就让了!”
我可没那个胆子,在这个最接地气的市场闹出一场外交级事故来。
市场虽然拥挤至此,却极少听见有人按喇叭催促行人,我也不按喇叭,心平气和地在人群中挪。
好容易碰见个红马甲,王超让他带我们在布店附近停车,他说那里停不了,得停在稍远一点的地方走过去。
我这时只希望尽快把车停下来,便跟王超说哪儿都可以,停下来就行。
红马甲把我们带到一排杂货店前,但是这里异常混乱,三轮车横七竖八,还有一辆大车停在中间,似乎是在卸货,只有大车旁边勉强容得下一辆小车侧方停车。
以前练车时教练总是说,我开车场地挪移比上路强,但依然来来回回倒了七八把,才把车停进那个夹缝,右侧的车轮卡在排水沟的边缘。

小费是早先准备好的,就放在扶手盒里,我拿给了红马甲。来这种比较刺激的场所,我一般都穿长衬衫和仔裤,两个裤兜一边装手机,一边装钱包,刚好被衬衫的下摆挡住,防晒就靠遮阳帽了。
布店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远,在人群中挤了不到10分钟便到了。
但是,走进店里却没有找到我们需要的布料。王超又打电话去问他的裁缝朋友。
趁着他打电话的功夫,我们三个打量起这家店里的布料来,发现除了没有我们想要的,这里的布料倒是很丰富的,有精美的蕾丝,别致的绣花披肩,可爱的印花雪纺,居然还有金丝绒,我很好奇谁会在这么热的天气里选择这种料子做衣服穿。
我们品评了一番,王超也打完了电话,原来是找错了位置,他又带我们转过一个拐角,才找到了需要的正红布料,一米1万先令(30元),老板看了我想要的样式,又上下扫我一眼说,做一件这种长款的鱼尾礼服需要3米。
外面的样品不够了,他们便拿出成卷的布匹,再给我裁好,用纸袋包起来。
我们几个的“购物狂”因子再次发作,趁他裁剪的功夫又打量起店里的布来。这家店跟我们之前走错的那家店品类差不多,我看中了两块绣花披肩,一块香槟色的,一块天蓝色的,价格都不贵,便也一并买了下来。
买完布,王超照例要去买菜,一婷她们也跟着买了些牛油果之类的水果。我却因为老王之前再三交代过不要乱买东西回去,便忍住了一阵阵的冲动,看他们几个买。

第二次买布收货最大的是我,一婷她们心里却种了草,回去跟辛巴的几个女孩子宣传卡利亚克的神奇和接地气,对她们的宣传最动心的是茜茜。正好有次我们带着茜茜和张宁她们一起去Slipway逛街的时候,又不约而同地看中了那里的几件A字裙,雅致的几何印花,上面配一件白T,清爽极了。
Slipway也是达市的一个休闲购物点,餐厅、咖啡店、精品店比比皆是,还有一家卖坦桑蓝的,但是商品价格却相对比较高。那么简单的一件短裙,居然要16万(合人民币约530元)!
倒不是说承受不起这个价格,而是我们已经习惯了非洲的平民价,所以对于这个要价,我们都在心里抗议“嘁,凭什么!”便憋着一股气,想自己买来类似的布料去做一条来。
Slipway也有成衣店和布料店,我们在一家布店里找到了一款中意的印花布,这里的棉布都是整块卖的,一块布幅宽1米5,长度2米,45000先令(人民币150元),还是比达大在“三八”节为全校女教工统一订制的花布贵了快1倍,那个布料25000先令(人民币约80元),又比卡利亚克贵。

所以,我们决定再去卡利亚克淘宝。
王超再次作陪,带我和茜茜去卡利亚克找我们心心念念的印花棉布。
前两次都在那个市场逛,我便以为所谓的“卡利亚克”就是一个大市场,现在才知道卡利亚克是一大片商业区,王超知道我们的目的,径直带我们去了另一片专卖印花棉布的区域。
在路边停下车,我们就看见一排花布店。第一眼看过去,有点失望,满大街的大花长裙在这里终于找着了源头,各色各样的大花,烂俗烂俗的。
王超看出了我们的失望,安慰我们说里面还有很多店铺。我们也安慰自己:卡利亚克藏龙卧虎,这么大一片市场,里面肯定别有洞天吧?
我们跟着王超从一个狭窄的通道穿进去,里面果然是一大片市场,上面有简易的避雨顶棚,店铺肩并肩地排列着,每家店铺大概只有十来平,三面墙上都垂挂着成匹的花布,店员懒洋洋地坐在一把塑料椅上,手指在破碎不堪的手机屏上滑动。
有的店员比较热情,换着样儿地向我们推荐他们的布料,不住地扯出一块布来说“Safi sana”(很好看),有的店员却有点不耐烦,嫌你打搅了他(她)的游戏或是好梦。
里面的布料跟外面大同小异,一点儿也没有打算拯救我们的失望。
价格上的确比Slipway便宜点,纯棉的2万左右(人民币60元),不知加了什么而变得油亮发光又发硬的料子则只要15000先令(人民币45元)。
王超的直男思维限制了他的理解力,搞不懂那么多店,那么多布,我们怎么就挑不出块满意的布来。

我最后好歹选了一块豆绿色底爱心图案的纯棉布料,算是给这趟失望的出行一个交代。我跟王超说我对这块布满意极了,我们可以回去了。
在暗无天日的花布市场里转来转去,我们都有点头晕,出来的时候发现已经不是当时进去的通道了,但外面还是一排布店,品类稍微丰富一些,我们却已经没了兴致再逛。
没成想,大雨突然倾盆而下,我们只好缩身于一家布店躲雨。店主好脾气,一边收拾着柜台上的布料,一边和不停挤进来的过客打招呼,屋檐不算长,雨下得很急,已经潲进了店铺,我们不得不往里面挤。
店主跟王超开玩笑说,他们店里难得这么热闹。
我很想咬咬牙买下一块布,却是真挑不出来一块看得过眼的,只好厚颜地跟他胡扯。
好容易等到雨稍微小了点,我们便向店主道了谢,走到马路对面去开车。
至此,我们都对卡利亚克死了心,看来,“事不过三”是个明智的处事原则。
“三八”节统一购买的花布还有大半块盈余,是古粉色底配咖色百合花的,我后来用它和从卡利亚克买来的那块花布给本部的每一位同事做了一个双面套结小包做纪念。那是一个充满刺激和温情的提醒。

我却一直都不知道卡利亚克的意思,每一次要问的时候总会被什么事岔开。
有次和张丰去Mwenge给孔院的教室买一些五金配件,我们站在路边边等老板拿货边聊天,聊达市的历史和现在,我终于及时地想起了卡利亚克,问他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
他说,卡利亚克是一个拟声词,模仿的是公鸡打鸣的声音,意思是说,这是一个听到鸡叫就开始工作的市场。
我恍然又绝望地想,看来我是永远不可能顺顺当当地在卡利亚克找到一个车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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