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谈之四
那是一片花海,一片暖黄的花海,在深秋的寒风里,铺展到遥远的地平线。登上观景塔,看得出花海被一条条水道分割成不规则的田块。这是江苏兴化的千亩垛田。
兴化垛田以油菜花闻名,“河有万湾多碧水,田无一垛不菜花。”清明时节盛开的油菜花,现在是看不到了。兴化人种了几百亩的百日菊和万寿菊,让乘兴而来的游客在秋天也能看到五彩的垛田。在另一个方向,垛田上的油菜,已经长得一片碧绿,等待明年春天的花期。
秋天的兴化垛田长满百菊日菊兴化垛田形成已有700多年。锅底似的沼泽地难以耕种,兴化人逐步摸索出开河堆土形成高地的方法,把沼泽地改造成可耕地,于是出现了无数个形状不一的田垛和无数条有的通有的不通的水道,造就了千亩垛田的奇观。
阿波在花田间的小路上徜徉,说:“真美啊!田在水中,水在田中,千姿百态,变化无穷。”
我说:“兴化人改造沼泽地,建成了美丽的家园。”
阿波说:“我去看过荷兰的羊角村,那里原来的土地很贫脊。一百多年前,地下发现了泥煤,挖煤的人峰拥而至,天长日久,挖出了许多水沟和水潭。定居下来的人把水沟和水潭挖宽和连通,在陆地上用唯一能在那里生长的芦苇建成住宅,那里就成了宜居的水乡。羊角村现在是人气很高的旅遊目的地。”
荷兰羊角村卢先生说:“改造大自然的实践活动,贯穿了人类形成至今的整个过程 。但你们觉得,人改造自然,使它变得可以耕种,可以居住外,还有别的意义吗?”
阿波说:“改造自然,还可以使自己高兴。”
我说:“觉得为社会干了件大事,有价值。”
卢先生说:“你们说的都对。你们知道哈尼族梯田吗?”
阿波摇摇头。
我说:“我看到过浙江的云和梯田,很壮观,也是人改造自然的杰作。”
卢先生说:“哈尼族在一千多年前开始开凿梯田,逐步形成了上万亩的规模,梯田文化浸淫了哈尼族人的精神生活。有一个俗语说梯田是小伙子的脸面,哪个小伙子梯田开得好,他的人就是美的。梯田成了他的脸面。文化学者因此说梯田是哈尼族人的生命和精神的象征。人改造自然,使人自身在改造物上得到了体现,这不也是一种存在吗?”
哈尼族梯田阿波说:“对!人是按照他自己的要求、想法和以他的智慧和勤奋去改造自然,改造过的自然当然体现了他的要求和想法,智慧和勤奋。”
卢先生说:“不光改造自然,就是制造产品,建造房屋,编造故事,不都是人把自己塑造到作品上去了吗?什么样的人,生产什么样的作品。”
卢先生扶起倒在路边的一棵深红色的百日菊,继续说:“艺术家们更是如此,作家的小说诗歌,画家的图画,雕塑家的雕塑,音乐家的乐曲,都是他们的思想、品位、技艺的结晶。如果再仔细观察,他们有的还有直接刻画他们本人的作品,画家的自画像,雕塑家的自塑像就是这样的作品。音乐家的作品,也是直接表现他们的喜怒哀乐。你们都知道瞎子阿炳的名曲《二泉映月》,这个名字其实是别人起的。有人问他这个曲子是啥名堂时,他回答是“自来腔”,是“依心曲”,表达的是他自己的`内心’。建筑设计大师贝聿铭是怎么说他设计的建筑的?`建筑,是自己的分身’。”
阿波听得停下来不走了。过一会才说:“作家作家,作的是自家。”
我说:“改造也好,创造也好,写作也好,画图雕塑也好,设计制造也好,都能使自己在作品中得到`存在’。造作力也是存在力啊!”
(2023年4月25日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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