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意间读到马伯庸的《显微镜下的大明》,爱不释卷,通宵达旦,读完后心里很恍惚,不知道这种恍惚感哪儿来的。
仔细想,才发觉,应该是因为诧异于七百年前的那些人、那些事,竟然与六七百年后的今天,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变化,还在不断地发生重演。
人性还是那种人性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触动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触动利益。
无论徽州丝绢案,歙县多负担的生丝赋税,还是婺源龙脉保卫战,偷采石灰的灰户,包括天下第一档案馆的黄册造假,最根本的动机还是利益,不想被征收更多赋税的利益,想要更多生机活路的利益,想要大肆贪污腐败、鱼肉乡里的利益。
为什么智者常说,不要看一个人说了什么,更要看他做了什么?很多嘴上很漂亮、口号很响亮的人,教育别人要牺牲要奉献,一旦触及自己的利益,翻脸比翻书还快。
当我们设计制度、出台政策,不能从这些最原始最强大的人性冲动出发,就会被人们各种各样钻空子、捅娄子,直到千疮百孔、漏洞百出。哪怕强行压制,也只会是一时之功,一旦松懈减压,就会报复性反弹。
系统还是那个系统
徽州丝绢案原本无事,歙县人已经交了两百多年的丝绢税,一直相安,奈何一个闲着没事干的小吏硬是找出麻烦,在徽州府引发了一场民间骚乱。
这场骚乱规模不算大,动静却不小,前后持续时间将近十年,将当地百姓、乡绅乡宦、一府六县官员、应天巡按、应天巡抚乃至户部尚书与当朝首辅都裹挟了进去。
朝廷对于徽州丝绢案的来龙去脉并不清楚,他们只是担心此事持续下去,会让整个江南都变得不稳定,这才是关乎利害之处。所以说,谁有道理谁没道理根本不重要,赶紧把这事平息才是真的。
按照大明官场的标准,没暴露的问题,就不是问题。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越闹越有,按闹分配,大明的百姓都知道这个道理。
所以,系统内做事为人,以稳为重,不出事、少惹事、能按住事的干部就是好干部,不添麻烦,上级最喜欢。
大明还是那个大明
张宏杰提出中国国民性演变的转折点就在明朝,自明清以来集权统治愈发严苛,国民集体意识集体性格则愈发沉沦恶化。
我也不喜欢明朝,虚伪、阴沉、残酷,令人窒息,但不妨碍它出人才、出大师,王阳明、张居正、戚继光、海瑞等等,名耀千古。
即使在天才光芒下,依然有许多勤勤恳恳、踏踏实实的将才帅才,在为大明添砖加瓦、修修补补,比如,婺源龙脉保卫战的知县谭昌言、赵昌期,彭县小吏舞弊案的知府蒋宗鲁,都是一等一的干将。
然而,大厦将倾,独木难支,系统性的问题必须系统性解决,个别有志者的飞蛾扑火、一往无前,都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大明就好像是一个动脉硬化的病人,因为长期贪婪地吃油腻食物加酗酒,身体各处血管已变得狭窄无比。血液壅积于中途,无法送至中枢。
张居正的改革,是在血管里做了一连串支架,暂时保证心脏获得足够供血。可是他没办法改变大明暴饮暴食的习惯,也无法逆转血管劣化的趋势。
到了这个时候,无论阉党还是东林党,谁当权都无关大局。祸因早种,积重难返,大明的覆亡实际上是一次系统性的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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