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水相逢的两个人,而且还有着巨大的年龄差,可我丝毫没感觉到代沟的阻碍,反而相谈甚欢。由喜欢陈老的书法,继而有幸聆听了老人家平凡而又略带传奇色彩的人生经历。
整个聊天的过程,陈老布满沧桑的脸上始终洋溢着兴奋,那是一种幸福的满足感。是的,我清楚地记得,他说过好几次老天待他不薄,这辈子很知足之类的话。
陈老出生在晋南的一个小山村,往上数三代,祖祖辈辈都是老实巴交的贫苦农民。在他的上面还有一个姐姐,而他自然就成了家族的希望。
在我的印象中,河东大地自古人杰地灵,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不仅盛产小麦,历朝历代也孕育出无数的将相文人。深受儒家文化的熏陶,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民世世代代秉承着耕读传家的优良传统。尽管和陈老是初次相识,短暂的交流中获取的信息量有限,但依然可以从中感受到老陈家也不例外,在那样的清贫岁月里,他的父母还能节衣缩食供他读到初中。在如今看来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而在那个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年代,对一个农家而言,这就是一件非比寻常的壮举。
大概是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初,陈老初中毕业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他也如约参加了中考。在数学考场上,一道几何题难住了陈老,等到做完其它试题,这道难解的几何题还是百思不得其解。监考老师提醒考生时间不多了,抓紧检查,写好名字。
就在陈老准备放弃时,前座的一位考生拿起了试卷检查,陈老抬头不经意间的一瞥,他看到了考生试卷上的那道几何题,就是在那个圆上,他清楚地看到了一条辅助线,这让他豁然开朗,解题的思路迅速打开。而就在此时,监考老师宣布考试时间到点,要收卷子了。
监考老师准备从最后一排开始收试卷,而恰好陈老就坐在最后一排。当监考老师走到陈老课桌前时,陈老一时着急,轻轻用脚碰了碰监考老师的脚,央求老师先从第一排收吧,他还有一点没写完。看到他认真的而又焦急的模样,监考老师动了恻隐之心,默然转身去往第一排。
也就是因为这宝贵的三五分钟,陈老把那道题解了出来顺利交卷。
考试成绩出来了,中专录取线也公布了,陈老以微弱的优势堪堪越过录取线,他考上了。
“如果不是因为做出了那道题,我可能就要在家乡种一辈子的地了,而这个国企也就少了一个工程师。”陈老不无感慨地说。
收到化校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陈老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可是,那些日子他的父母却是长吁短叹,愁眉不展。直到要赴省城报到的那一天早上,陈老睡醒才发现,家里的生活秩序似乎丝毫未改变,父母日出而作,他们又去庄稼地干活了。
十多岁的孩子也懂点事了,他不是不知道家里的经济状况,也不是不心疼父母,可是,他不甘心啊!
怀揣着录取通知书,他跑到地头找父母,说他不想错过这次升学机会,也许这也是唯一一次改变命运的转机。父母七凑八凑给了他七八块钱。没想太多,带着简单的行囊和这点可怜的盘缠,陈老几经辗转,踏上了开往省城的汽车。至于未来的路会是怎样的坎坷,他来不及多想,也不敢想,走一步算一步吧。
开学报到的第一天跟我们现在的新生入学大同小异,无非就是安排食宿,缴纳学校的各项费用。交完费用之后,陈老就没吃饭的钱了。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勇气,他只能去找自己的班主任老师,言明自己目前的困境,求老师给食堂写个条子,先让自己能吃到饭,回头再慢慢还。人生的导师和贵人再次出现,也许是不忍心这样一个苦出身的孩子因此而辍学,老师总之是答应了。
听到这里,我也替陈老捏了一把汗,如果换做是我,有没有这份勇气呢?
光阴荏苒,转眼中专也要毕业了,分配不是问题,因为他们这批学生就是为某兵工厂量身打造的后备力量。眼看就要参加工作,能挣钱了,可以帮家里减轻生活负担,陈老掩饰不住的开心。不仅如此,那年他还意外收获了爱情。
陈老描述,班里有一个白白净净眉清目秀的姑娘对他情有独钟,但面对人家女孩多次的主动示好,他却装作视而不见。因为他明了自己的出生太卑微,哪里敢奢望接受姑娘抛出的绣球?要知道,当时厂长的公子,还有很多干部子弟都是他的同班同学,这让他自惭形秽,底气不足。
女孩的父亲同样也是一位厂领导(到龄后成了离休干部),这也门不当户不对呀!果然,女孩的想法遭到家人的坚决反对,而且彼时上门提亲做媒的也络绎不绝。可这又何妨?女孩吃了秤砣铁了心,非他不嫁。一年的冷战结束后,女孩的父母终于妥协,女孩和陈老花好月圆成功牵手走进婚姻的殿堂。
说到这里,陈老又是不胜唏嘘:“你说我一个乡下来的穷小子,何德何能?哪会想到那么好的一个女孩会看上我?”言毕,脸上流露出无比的幸福与感慨。
我说缘分这东西很微妙,有时看上一眼就是一辈子,这是您祖上的阴德护佑。
单从陈老言语间流露出的那份真诚与感恩,这对伉俪能不幸福吗?有情饮水饱,祝福二老恩爱白头,福寿安康!
观其言察其行,也能感觉到陈老当年是一位性格和善,生活节俭,孝敬父母,积极进取的有为青年。
若干年后,踏实肯干吃苦耐劳的陈老被提拔为厂里的中层干部,成为该厂的中坚力量。在其父母年届六旬时,他把二老接到省城赡养,让苦了大半辈子的父母颐养天年,二老均享年八十多岁的高寿。
陈老膝下三个女儿,大女儿大学毕业后分配到北京的一所医院当医生,二女儿和三女儿都留在省城。好像大女儿更出息一些,前些年又买了一套房,让二老跟着去享福。住了些日子感觉水土不服,还是放不下工作生活了大半辈子的省城,谢绝了女儿的好意,老夫妻俩又回到自己熟悉的家。陈老说,回到家心里才踏实。
孩子们都各自有家,有的甚至升级做了奶奶或姥姥,难免各家有各家的一摊子鸡零狗碎。平时偶尔回来看看父母,而更多时候他们也是一对空巢老人。
生活就像车轮一样周而复始地往前滚动,像所有的老夫老妻一样,陈老和老伴也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极具规律性地重复着昨日的日常。大概经年累月每天生活在一起,该说的话都快说完了吧。可以想象,清静的背后就是孤独,或许还有老年人如影随形的健忘症,脑萎缩,这些都是自然衰老的迹象,司空见惯不足为奇。
不知不觉聊了半个多小时,陈老似有意犹未尽之意,可惜我还有重任在身,家中也有二老等着我埋锅造饭。以不打扰陈老写字为由,礼貌地告别,下次再聊。
回到家中,边做饭边与二老分享今天的见闻,母亲说那也是个可怜人,脑子不够用了,每次见了就问两句话:家里几个孩子?您多大年纪了?
父亲也说:“每次跟他聊天也就是说他的三个闺女,老大如何如何,老二......他家那点事我都能倒背如流了。”
难怪,今天是逮着我了,难得遇到我这么一个耐心的听众,话匣子一打开就如潺潺流水,关也关不住,收也收不回。由此,陈老与其他几位地书爱好者不合群也就进一步得到了印证。而我却好像并未发觉陈老的精神异常,聊得不是挺好吗!
人的衰老是一个渐进的过程。我想说,爸妈你们不也一样吗?力不从心不说,脑力不济,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丢三落四更是家常便饭。
对于老年人,做晚辈的能做个有爱心的听众也不错,毕竟每个人都需要一个情绪宣泄的窗口,否则孤独症,抑郁症不同程度都会出现。
无论如何,做子女的还是要多回家看看,别总拿忙当借口,人这一辈子要做的事很多,能忙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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