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池塘（一）

你曾在我的眸光里轻歌曼舞，小巧的梦在你的柔情里复苏。我伸出手，你，却已幻化成小村烟雾。

————题记

喜欢水，与生俱来。

从记事时起，我就钟情于老家屋后那口不大不小的池塘，仿佛那池塘里睡着我童年的梦。季节的风和流年里那些真纯的故事，就叠进那粼粼的波纹里，映着朗月，倾听着每一个黎明。

春风吻过大地的每一寸肌肤后，那一池春水便又轻吟浅唱起来。西南小山的软雪下，三两曲潺潺的歌顺着沟渠滑进小池的怀抱里。几场春雨后，池水和田里的苗、岸边的草一块成长壮大着。最贪看的是老屋檐下的一双紫燕，翩翩飞临小池边衔泥时的温馨。阳光在明媚的风中流淌，燕子的呢喃和汲水剪尾是春日的池塘边最灵动的画卷。那时的天，蓝滢滢的，云白得像棉花，那天、那云，就沉在池塘的心底。我常疑心，那云是这世上最温软的床，胜过奶奶烧了又烧的土炕。

盛夏的池塘有些顽劣，一阵狂风暴雨后，它召集了西、南两面的数条小溪（控山水形成的临时溪流），浑身抖擞，迅速暴涨。河水漫过了我上学的路，虽是浅浅一道，却还是让八九岁的孩子目眩头晕。每每这时，我就赤脚穿一双塑料鞋，涉水走过。调皮的河水闪着大片大片的波纹，吻着我的小脚趾，然后羞涩地钻到低垂的柳枝下，顺着那翠柳掩映的沟渠，一眨眼就逃之夭夭了。多少个风轻雨浓的日子，我从它身边走过，它就那样看着一个女孩儿蹦跳着陪奶奶浣洗化肥包装袋，随姐姐一起打猪草，和妹妹一块放鹅鸭……

深秋的池塘安静极了，瘦了两圈的它依旧面容姣好。偶尔谁家的猪马牛羊来饮水，它才有了片刻的喧闹。落木萧萧中，白亮亮的秋水静静地守候着又一个季节的童话。

霜浓了，雁去了，小池塘结冰了。只消一场雪落，那冰冻结实了，小池塘便成了孩子们的乐园，那是大自然赐给我们的天然水晶游乐场。赛爬犁、抽冰猴、打哧溜滑……早饭后，从大缸里摸出两个冻豆包揣在口袋里，便呼朋引伴地到小池塘里玩耍了。谁还管作业写了多少，谁还顾得上昨天摔了多少跤，直疯玩到日薄西山，家家户户的屋顶上炊烟袅袅时，才在妈妈们此起彼伏的呼唤声中，恋恋不舍地离去。离去时，个个头顶都冒着热气，脚下的鞋子湿了大半边儿，而那欢快的笑声还回荡在小池塘里，一串串、一片片……

忽然有一天，我长大了，一回头，那池塘却不见了。干涸的河床上长满了杂草，有一人多高，偶尔蓄了一小片水，也只是昙花一现。又过了几年，邻家大叔突发奇想，在那池塘上盖了三间大瓦房。小池塘彻底不见了踪影，那一池幽梦不知要寄居在何方？我的耳边只轻轻地回响：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我要到哪里再蓄一池童年的故事？那个曾目睹了童心与欢笑的池塘，真的是随我的童年而消逝的吗？还有那一同消失了的蓝天、白云……

生活，于老家的池塘来说，是进步？还是毁灭？我不知道，只是常常在梦里带着纤小的梦，飞回到那不大不小的池塘……

记忆中的池塘（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