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年,我4岁,无忧无虑,不知烦恼为何物的年龄。
快过年了,大街上熙熙攘攘,人流攒动。
不远处的服装店里,平时的玩伴任丽正试穿着一件光鲜亮丽的羽绒服花枝招展转着圈。
任爸爸嘴唇微微上翘叼着一支雪茄,不时扶一扶挂在鼻梁上的墨镜,几丝青烟从嘴角渗出,一个硕大的电话别在腰间,一双铮亮的牛皮鞋在阳光照射下显得格外刺眼。
任妈妈一头波浪卷发随风舞动,似乎远远都能嗅到一股沁人的芳香;一双小手光滑白嫩,指甲在阳光的映衬下泛着金光。
“妈妈,我想买件新衣服。”
我满怀期待地望着旁边正和别人讨价还价的妈妈。
“你家里那么多衣服还买,前两天你二姨才给你送了几件,够你穿的了,怎么这么不懂事?!”
是的,我有很多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七大姑八大姨或是邻里相亲,时常会有人把家里废旧的衣物往我家塞,妈妈也总是笑脸相迎,然后一番缝缝补补,就成了我的新衣服。有很多都是补丁套着补丁,已经看不出本来的样子。
妈妈时常对我说,我们家最穷,不比别人小孩有老人带,可以去打工挣大钱。
是的,当别人盖小楼装电话的时候,我们还蜷缩在低矮的土坯房里为温饱而发愁。
四岁的懵懂无知,却也能明白:因为没钱,别人能拥有的,我不配拥有。
想要想要,穷人的字典里,只能想,不敢要。
2
那年,我八岁,小学二年级。
老师要求每人买一本字典,5块钱,没买的以后语文课罚站。
同学们一个个很快都备齐了,只有我一次次推说忘在家里没带。
早上上学的时候,吃饭的时候,晚上睡觉的时候,无数次我都曾试着鼓起勇气,却终于没有把钱字说出口。
钱,对于我来说,是最忌讳的一个字。
学校组织春游,需要凑钱买配料,我说肚子不舒服请个假,第二天偷偷跑到不远处看同学们忙得不亦乐乎。
老师建议买教辅资料,我说我不需要,第二天借同学的教辅书抄了整整一个通宵。
如果没钱,消费就是浪费;如果有钱,浪费也是消费。
我怕,我怕看到妈妈无助的眼神,凄凉中透着哀怨;我怕听到妈妈无声的叹息,哀怨中透着凄凉。
终于,在内心无数次挣扎后,我将手伸向了同桌的书包。
那天下午,同桌哭得泪如雨下,老师大发雷霆,翻遍了每一个同学的书包。
只有我知道,那本字典正静静地躺在围墙后面的草丛里,等几天,它会换个名字重新出现。
整个下午,我都低着头,菲红着脸,好像老师愤怒的目光时刻聚焦着我,仿佛我一抬头就能看见同学鄙夷的嘲笑。
面对同桌的眼泪,我将“对不起”在心里默念了一万遍。
多少年了,时间尘封了多少记忆,那本字典却在我心里不时翻新。
洁身自爱,那是未到穷途末路时。
3
那一年,我19岁。
天作弄,全村最穷的人家出了迄今为止唯一的重点大学生。
我独自一人踱步在校园绿茵道上。
阳光透过枝叶洒落斑驳的光影,却显得灼热;龙井湖畔的天鹅依旧蓬松着双翅梳理着羽毛,却不再优雅;偌大的足球场却无处安放我这颗躁动的心。
耳畔一直回荡着刚才电话那头的声音。
“儿啊,听说大学里面对家庭困难的学生有助学金,你赶快去跟老师讲,就说家里太穷了,虽然学费可以贷款,但是生活费也负担不起,问下老师怎么申请退学。”
屡试不爽的苦肉计,却让我旧疤未愈又添新伤。
2002年8月31日,初二报名。妈妈告诉老师说打算辍学继承老爸的衣钵做个木匠,结果靠着全镇第一名的光环,如愿以偿免去了之后所有学杂费和补课费。
2004年10月15日,高一晚自习。班主任把我叫到办公室,递给了我一个小袋子,告诉我里面是全班同学一起捐助的200块钱,鼓励我认真学习就好,学校还给我免了书本费和补课费。
接过钱的一刹那,自己仅有的那一点自尊瞬间荡涤全无,被揉得稀碎,散落了一地。
后来才知道,就在前几天家长会上,爸爸告诉班主任说已经不堪重负,准备转学到镇上高中,因为以我的成绩在镇高中是免费的。
轻轻拂去尘封的记忆,我拉了拉衣袖,扯了扯衣襟,平静的敲响了辅导员办公室的大门。
不是我平静,而是我开始懂得,与其无谓地挣扎,不如坦然地接受。
对穷人而言,尊严是个奢侈的存在。亦舒曾经说过,在金钱面前卖弄自尊,是最愚蠢的事。
4
钱不是万能的,但也是9999能的。没有钱包的充实,哪有内心的宁静。
我也想在身家千万的时候,像马云一样对钱没兴趣,像王健林那样一无所有,像刘强东那样说钱不能带来任何快乐,钱越多越糟糕。
金钱就是正义。如果有一天你变有钱了,你会发现自己的人生像开了挂一样精彩。
是的,钱就是这么重要。不信,你穷一个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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