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半手绢完美地合在了一起,依然带着梨花的清雅香气。
查得怎么样了?帝王的眼睛盯着那御案上合在一起的手绢,脸上带着几分让人不易察觉地害怕。
那日因为贞嫔流产一事,他才去到钦安殿,却无意在那里捡到了半块手绢,他本不在意,正准备让人丢掉时,却闻到了一股阔别多年的梨花清香,那是在梦里才能闻到的味道,那是深藏在心里多年的气味。
回到乾清宫,他将自己怀里的那半块手绢与捡到的手绢放在一起时,竟然合得一丝不差。
难道她就在宫里?他忍着不去寻找不去打探的人竟然就在宫里,与他也许只有几墙之隔,也许他还见过她呢!
可是他明明在她的手上咬过一个齿印,任何的药都是无法去疤的,那怎么会来到宫里,那她现在又是什么身份,宫女还是秀女……
他想起最近刚刚选了一批秀女,而他也正是那些秀女进宫后才捡到的这半块手绢,可是她的手臂上有疤,是不可能作为秀女被选进来的,那么只可能是宫女。
于是他命自己的心腹太监吴良甫去宫女中查看,将手臂上有疤的宫女通通记下来。
皇上,奴才查了,宫女中并没有手上带有齿印的人,就连辛者库的宫女,奴才都查过了!
吴良甫自从接到皇帝的这个差事后就愁眉苦脸。
要知道整个皇宫一共有多少宫女啊,东西十二殿不说,浣衣局辛者库这些就够他查的了,还有皇太后和那些太妃们宫里的宫女,他是花了多少心思才查到的呀!
朕说了,就是将整个皇宫翻个底朝天,都要把朕要的人找出来!福临脸上氤氲着怒气,但是更多的是害怕,他真的害怕她就在这个可怕的皇宫里,他更害怕自己为了夺取权力而做出一些事情,会无端伤害到她。
所以他一定要找到她,就算不能让她避开一切,也要尽自己所能,护她周全,至少,要让她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好好地活着!
皇上,那些宫女中的确没有皇上要找的人,会不会是……吴良甫本来想说会不会是这届的秀女,可话还没有出口,就听见人来禀报安郡王来了,他只得将话咽了回去。
请安郡王进来!福临说着挥了挥手,让跪着的吴良甫先退下。
皇上,听说贞嫔又小产了?岳乐一进来,并没有说其他,而是问了这么一句。
是啊,皇后善妒,竟然同静妃一般,心狠手辣!福临冷冷地说道。
皇上!岳乐不由得提高了音量,您一定要这样吗?贞嫔毕竟也是无辜的!
怎么?福临抬起头,双目盯着岳乐,安郡王今日怎么心软了?
皇上,贞嫔怀的也是你的孩子,为了权力,您这样做真的值得吗?岳乐连续的质问并没有让福临有所愧疚。
既然是朕的孩子,朕就有权力决定他的生死!福临说完续道:倒是安郡王,你与贞嫔素来没有往来,如今怎么处处替她不平!
岳乐见福临问得如此直白,一下子倒也愣住了,他与贞嫔的确没有任何往来,可是看着贞嫔的今天,他总有些害怕。
在众人眼中,贞嫔是皇帝最宠爱的女人,可是只有他知道贞嫔不过是皇帝的一颗棋子,一颗用来捍卫皇权的棋子。
他不由得想到了那个淡然悠远的女子……皇帝的一道圣旨便可改变所有的结局。
对于福临所做的一切,岳乐多是理解的,毕竟他见过福临一路走来的不易,六岁登基,可左有皇太后,右有摄政王,朝政大权一直落在摄政王多尔衮的手中,并且为了让他坐上帝位,皇太后竟然用下嫁多尔衮来交换,那些屈辱,那些童年的噩梦永远都挥之不去。
尤其是那年福临从猎场回来后,就像换了一个人,不再像过去一样,什么委屈什么话都说出来,而是什么都放在心底。岳乐知道皇帝在隐忍,隐忍到自己真正成为这大清之主。
说到福临残忍,他又何尝不是帮凶呢,背地里也替他做过好多的事情。若说孟古青被废,他也脱不了干系呢!
可是如今不一样了,宛如进宫了,他害怕她也会成为福临的一颗棋子。
皇上,你的心里还有爱吗?良久,岳乐才问了这么一句话。
爱?福临没有继续回答,只是看到案上的那块手绢,面色平和,眼中却带了几丝温柔。
其实只要这后宫的女子没有你那心心念念的师妹,你又何必担忧呢!过了很久,福临才说了这么一句话。
可是朕心中的她却已经在这后宫中了!这一句话是福临在心里说的。
那些女子,谁成为他的棋子都不要紧,只要不是她。岳乐不知道的是如今在他的心里不仅有爱,还有怕!
听福临提到宛如,岳乐的心就仿佛被狠狠地剜了一下,他真的好想告诉福临,被他圈中的董鄂氏就是他的师妹,可是却总是说不出口。
青春年华于女子来说,总是转瞬即逝的,哪怕身份再尊贵,保养的再好,也是敌不过岁月的,然而看到皱纹爬上脸颊,青丝成了白发,凭谁也会哀叹一番。
慈宁宫里,皇太后看着自己新生出的几丝白发,连叹了两口气。苏茉儿听闻,忙宽慰道:格格如今已经做了祖母了,却只生了这么几根白发,可见岁月也是格外眷顾格格的!
听到苏茉儿这般说,皇太后脸上总算露出了笑容,你惯会哄我!
奴才说的是实话,皇太后却硬说是在哄您,真是冤枉死奴才了!苏茉儿拿过一边的木梳,又继续替皇太后梳起发来。
如今是越发会说话了,这宫里除了佟妃,也就你会说话了,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我都听得高兴!
因提到佟妃,皇太后又忍不住问道:这几日皇后可有动静?
苏茉儿见皇太后提到皇后,愣了一下,之后才道:倒是没什么动静!皇上下旨禁足,她心里肯定是害怕的。
皇太后听了,沉吟了片刻,说道:皇后生性懦弱,经此一事,胆子怕是更小了!
格格,你也是为难啊,一方面要对蒙古友好,一方面又要选一位与皇上性情合得来的皇后!苏茉儿说完又道:但愿皇上能明白你的良苦用心!
唉!皇太后叹了口气,说道:他这辈子恐怕都是不能明白我了!
想当初他执意废后,哀家知道孟古青是被冤枉的,她是我的侄女,我自然盼着她能坐稳皇后的宝座,可想着皇帝如此不喜欢她,她也实在骄横了些,做皇后的那几年,宫里整天乌烟瘴气的!我也就顺着皇帝了!
苏茉儿听了,眼中却流露出一丝惋惜,静妃娘娘虽出身高贵,却也是骄横了些,一点小事就来求您做主,喜怒哀乐也都在脸上,性子又傲,难怪皇上不喜欢!
是啊,若论模样,这宫里谁比得上她,可就是性子骄横了些,如今也算是给她个教训了,一味只知道耍脾气,既不配做大清的皇后,也不配做我博尔济吉特氏的女儿。
说到这里,皇太后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续道:可是如今给他挑了一个温顺的皇后,他依然不喜欢!
我知道皇帝不喜欢的是自己做不得主,他恨我和多尔衮,连带着给他选的皇后也不喜欢!
苏茉儿知道皇太后一直痛心与福临之间的关系,如今听她这样说,心中也不免有些感伤。
格格,皇上总有一天会明白您的苦心的,况且摄政王也去世了好些年了,皇上心中的怨恨也应该已经放下了!
他恐怕是放不下的,自从那年从猎场回来,他便更加提防我了,我知道他怀疑是我和多尔衮害得他,故意让他在猎场迷路!
想到自己的亲生儿子竟然怀疑自己害他,皇太后不觉落下了泪来。
苏茉儿见此,忙宽慰道:如今佟妃娘娘给您生了一个白白胖胖的三阿哥,您啊每天就带带小孙孙,其他的事就由着皇上吧!
皇太后听了,立刻反驳道:我还要怎么由着他,他宠爱贞嫔,我由着他,他将已经撩了牌子的董鄂氏又重新召入宫,我也由着他!
那董鄂氏如今还没有册封呢,还有与她一同入宫的石氏。苏茉儿提醒道。
如今皇后尚在禁足,皇帝近来也不知道在忙什么,估计他当初也只是与我怄气,才执意将董鄂氏召入宫,估计现下他自个儿都忘了!
皇太后说着又续道:这董鄂氏是鄂硕之女,鄂硕在早些年也是立过战功的,当初若不是因为那董鄂氏手臂上有疤痕,我又怎会撩了她的牌子呢!
皇太后说着回忆起选秀那一日,虽然只是远远一瞥,也的确清雅脱俗,不似旗下女子,倒多了一分江南女孩儿的温柔婉约!
乾清宫里,岳乐已经离开许久,可是福临却仍然坐在那里,看着那方手绢。敬事房的人已经进来几次,可皇帝仍然没有翻牌子。
皇上,该翻牌子了!敬事房的奴才终于大着胆子把话说了出来。
出去!福临一声斥责后便站了起来,只见他走出了乾清宫,朝钦安殿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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