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有多少人像我一样,出门必看经常经过的树。我的出租屋外有一颗榆树,每天出门,我必观察树叶的颜色和是否有落叶,以及落叶有多少。每当我看见树下的落叶变多,或者树叶丧失了翠绿,变得苍老,变得泛黄,我就感到极度的恐慌,仿佛上天从我的身上正慢慢地抽走活力和精力。
当然,我不是树,但我又觉得树只是将我的生命用一种外化的方式表现出来,它通过可见的荣华与衰落将时间显现,这种显现虽然没有手表、日历等精确,但是却能告诉人们这种流逝不是表针的转动,不是日历的翻动,而是生命的位置。
《三国演义》第一百零三回中,孔明扶病出帐,仰观天文,十分惊慌;入帐谓姜维曰:“吾命在旦夕矣!”维曰:“丞相何出此言?”孔明曰:“吾见三台星中,客星倍明,主星幽隐,相辅列曜,其光昏暗:天象如此,吾命可知!”维曰:“天象虽则如此,丞相何不用祈禳之法挽回之?”孔明曰:“吾素谙祈禳之法,但未知天意若何。汝可引甲士四十九人,各执皂旗,穿皂衣,环绕帐外;我自于帐中祈禳北斗。若七日内主灯不灭,吾寿可增一纪;如灯灭,吾必死矣。闲杂人等,休教放入。凡一应需用之物,只令二小童搬运。”姜维领命,自去准备。诸葛亮的生命与油灯紧密的联系起来,而所谓的天象与祈禳之法不过都是托辞,只是用一种无法证伪但又具有神秘的说服力的方式将诸葛亮的生命转化为肉眼可见的油灯。
生命最可悲的地方是知道自己何时会死,因为如果我们知道自己何时会死,所有的行为会围绕着这一时刻而展开,仿佛人生的意义就在于这一刻的实现。
欧亨利小说《最后一片叶子》中苏珊表示“叶子,常春藤上的叶子。等最后一片掉落下来,我也得去了。三天前我就知道了。”苏珊将自己的生命投射到常春藤的叶子上,其实质,也是将生命转化为外在的指标,把自己的生命力投射出去,也既是将自己的意志投射出去。
诸葛亮会不会因为灯灭而死,苏珊会不会因为最后一片叶子的凋落而死,以一个具有现代思维,经过现代科学洗礼的现代人的视角来看,显然不会,但是诸葛亮不这样认为,司马懿也不这样认为,苏珊也不这样认为。我们或许可以称之为迷信,迷信在维特根斯坦看来就是对因果关系的绝对化,和盲信。
生命的余量,是一个隐喻的说话,一旦用余量这个说法,就已经给生命在某一个位置标注死亡,而死亡的存在,让人们反思自己的处境,反思自己的存在意义,因此,也造就了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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