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逃

  凌晨三点的上海到底有什么，在九月三十号的凌晨三点，李玉终于搞清楚了。她套上了的卫衣显得有点夸张，因为凌晨三点并没有她想象的冷，她脚踩鬼冢虎鞋，她感觉这双鞋就是为她制造的，尤其在今晚，不，应该说是这个凌晨。但是她从昨天十点开始就开始筹划这场凌晨的暴走了。

  对，昨天十点，男友突然对她说:"我今晚要和哥们去酒吧看球赛，不好意思你好不容易休假，我还不能陪你。"

  李玉怒火中烧，她和男友一直异地，趁这次休假三天来上海，她想着可以每天一起逛逛，或者说去什么周边城市旅游。可是在这儿的前两天，男友每日宅在家中看书，各自拿着各自喜欢的书本看书，完全没有要交流的意思。一直以来李玉都是一个不会表达自己需求的人，她总是顺从一切，相信一切是老天的安排。

  现在，面对眼前的男友，她累了。

"你去吧，我也正好可以走了"李玉平静地说。起身装作要收拾行李的样子。

"傻子，你这大晚上的要去哪里？"男友似乎有点慌乱了。

"随便哪里吧，反正待下去也没任何意义了。我们结束吧！"

"亲爱的，对不起，对不起，但是我的哥们儿特别想去，求求你原谅我吧，我告诉他们我不去了，你不要生气。"男友似乎真的担心了，他拉着李玉的手真诚地望着她的双眼。

  李玉假意说"你去吧，我等你回来"可是她心里早已放弃，你明知女朋友回来，为何还要答应赴约足球赛，你为何早不说晚不说偏偏要在晚上突然才告诉我，你为何去酒吧不能带着女朋友一起，这一切猜疑和设问，让她心痛。她想立刻找一个安静的洞，缩进去大哭一场。她不能哭，与生俱来的愚蠢的骄傲让她继续伪装下去"真的你去吧，我等你"

  男友再次询问"你真的没事吗亲爱的，我保证很快回来，我十二点就回来好吗？"

"好，我等你"李玉送走了一个欢快的背影。

  关上门，李玉开始收拾行囊，她的行李真的少的可怜，所谓的打包也是在拖延时间，她有所期待，就是走之前的拥抱，可是又害怕那个时刻自己不会再有勇气离开。

  指针指向十二点。她失望地望着眼前的一切，打包的行李，哭红的鼻子。她原本期望他能在十二点回来，然后制止她离开。而现在一切仿佛在嘲笑她。

  她径自走出家门，满心痛苦。

  她出门之后就后悔了，没有戴隐形眼镜，夜晚她视力不好，脚上的鞋子太白目标太明显，上衣长袖有点热。

  最主要的是恐惧，她开始脑补第二天成为头条的大概是女郎被杀街头了。她不知道往哪里走，他很无助。对面三个骑着行车缓缓靠近的巡逻警让她安心不少，可是他们也很快擦肩而过。侦探小说里的各种恐怖画面很快进入她的脑袋，她开始后悔自己这鲁莽的出逃了。

  突然，对面走来了一个晃悠悠的男人，是他，一切这么搞笑，她男友就从对面走了过来，显然他是准备回家的。

"亲爱的，你要去哪里？"明显醉了的他还搞不清楚状况。

"我就去散个步"她尴尬极了，不知道如何掩饰自己在离家出走的事实，也因羞愧更加想完成自己出逃的计划。

"你要去哪里散步，我能和你一起去吗？"他傻傻地问。

李玉羞到要找地洞钻起来，于是她突然趁着红绿灯将尽，飞快地跑起来，留男友一脸茫然地站在原地，他还在思考发生了什么。

  李玉跑得飞快，不希望他追上自己，可是当她回头发现他压根儿没有过来追自己时，还是忍不住失落。她搞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跑累了她停下来，进入路边的便利店，选了一瓶气泡水，但是收银没有人，她在店内饶了一圈，想象自己是超市夜未眠的的女主了，但是她是来买水的，于是她不停地敲那扇写着"闲人勿进"的门。

  终于得到了回应，一个睡眼蓬松的男店员从里面走出来，"欢迎光临"他机械般地说到，"一共12元"

  她付钱，然后一屁股坐在靠窗的座位上，如果他追上来，一定可以看到她的，他到底有没有追上来，毕竟她跑的路是从家到这里的一条直直的街道，一条直线，很容易看到她的背影吧？她和他曾经经常晚上来这条路上的这家便利店这买水，她留下那么多线索，他怎么不追来。她像个游魂，沮丧地坐在这深夜的便利店，望着窗外一辆两辆车经过。她再次确认手机，一条来自男友的短信"亲爱的你去哪里了？"

  仿佛期待得到了回应，虽然这消息距离她跑到这里已经七分钟了，她生气却也窃喜。"我去徐汇公园"，她毫不犹豫地回复了，此时她极其期待这个人能过来陪他一起去公园。

  但是，离家出走这件事不能暴露，于是她离开便利店继续赶路，故意放慢脚步，她听到自行车声音，"一定是他"

  她回头看到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亲爱的，看到你跑，完以为你要走了很难过，我回家发现你的东西还在，就赶回来追你了，我陪你去公园好吗？"他虽然醉了，逻辑还很清晰。

"我哪有要跑，只是散步而已"李玉不自然地晃着手里喝剩一半的苏打水的瓶子。

"那太好了，一起散步吧！"

于是两个人晃晃悠悠地往徐汇公园走，昏黄的路灯下，李玉痴迷着地上快速移动的两个影子。

  终于到了公园，一屁股坐在长椅上的李玉故意和他保持距离，然后他主动向她移动，终于二个人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我们等下要去哪里，亲爱的"他讨好的语气很浓重。

"哪里都不去，我要在这里睡一晚，做个流浪汉"李玉想到了他曾经告诉她，他在公园里睡了一夜。

"那很酷，但是从没在公园见到过你这么美的流浪女。"他故意加重了"女"这个字。

  凌晨四点半，坐在长椅上发呆的两个人很快吸引来了保安大爷，他佯装打扫卫。生，挥舞着扫把在两人周围暗中观察着。

  李玉也在观察保安大爷，他扫帚下一片落叶也没有，莫非他是在扫空气，但挥舞扫把的大爷更像是在表演某种神秘的舞蹈。

“我们去老西门逛逛吧？”男友突然提出。

“去干嘛？”李玉虽然语气中带着不情愿，可是心里十分期待。男友在很早前告诉过李玉他在老西门遇到特殊行业的女性的故事，并且答应了李玉改天带她去“开开眼界”

  男友并没有履行诺言，而那片在李玉脑海中弥漫着霓虹色的街区十分诱人。

“去那里吃早点吧？”男友知道她是吃货。

“好吧，我们怎么去？”

“骑车吧”男友提议，并且起身。

  两人顺利地找到了公园门口的第一辆单车。

  奇怪的是他们再也找不到第二辆小黄车。

  于是李玉骑车走在前面，男友小跑跟在后面。从来不运动的男友今天放佛有点吃力，李玉回头看他时，他摆着手说不要担心，我可以跑很久。

  李玉有点心痛，可是放不下面子。终于她还是迈出了第一步，“你来骑车，我来跑远会儿吧？”。

  男友嘴上推让，但是身体很诚实地接过自行车，李玉小跑在前面男友以慢悠悠骑在后面。她喜欢跑步，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在她看完电影《重庆森林》后就更加喜欢跑步了，“跑步这么私密的事情怎么能让人看到呢？”，电影里何志武的这段独白深深印在了她的脑袋里，她知道那种感觉，想哭的时候，健身房里挥汗如雨，眼泪也随着盐份一起排出体外。

  她还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男友却骑车追上了她，“我找到了一辆摩拜，你骑小黄车吧！”

假装是没好气地接过自行车的李玉心里却舒了一口气，她想停止这惩罚的游戏，此刻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去吃早点。

  她看了下手表，凌晨五点十分。

并排骑行的两个人与一群清洁工人擦肩而过，在这个点大家似乎及其忙碌，而这个忙碌要持续到下一个深夜。

闯了不少红灯，李玉记得很多年前她的朋友告诉她“如果深夜你不闯红灯，红灯会很寂寞。”

“宝贝，我们下次骑行去苏州吧？”男友打开话题。

李玉脑海里浮现一群西藏骑行回来晒的黑黑的驴友们的照片，犹豫了一下，“可以啊”，她的讨好型人格再次取胜。

到了老西门的居民区，俩人下车，准备将共享单车放在路边。李玉此时却有点舍不得锁掉这个车，因为毕竟是千辛万苦找来的，而且一旦放在这里，下一个人很快会将它骑走。短暂的心理挣扎后她还是潇洒地放下了单车。

整个居民区都还笼罩在昏黄的灯光里，而天空却是深蓝深蓝的，她觉得自己是游走在画中的。她拿出手机不停地拍，试图留住所有的记忆。

男友却已经走在很远的前方，回头等她。

她小跑着追上男友，一把挽过男友的肩膀自拍，男友的脸色不知道是疲倦还是不耐烦，总之是不开心。李玉在心中感慨，如果这张照片发到朋友圈，没人会猜到这是一个赌气离家出走的女人的自拍吧？

走到一条胡同的尽头时李玉看到了两个坐在摩托车上的巡警，似乎谁都没注意道李玉和男友，两个巡警埋头玩着手机。李玉好奇这个点，手机上还有谁和他们聊，还有屏幕的另一端什么有趣的事情发生。李玉试图偷偷拍下这一幕，却被男友拦了下来，他总是小心翼翼。

走到交叉路口时人渐渐多了起来，早点铺子也开了起来，一个戴着小白帽的穆斯林正在做饼之类的早点。店铺两边都贴了微信二维码支付和支付宝二维码，饼的香气弥漫在李玉的周围，她不太饿，却对这个碳水化合物充满好奇。

继续前行，街道变得非常狭窄，穿过头顶晾晒的各个款式的内衣可以看到天空开始泛白。

此刻前方一位清洁工大爷正在清理街道上的垃圾，五六个巨大的桶堵在路上，每个桶都是溢满的状态，不得不感叹一下我们人类造垃圾的能力。

继续前行，她注意到了一个窗子里透出的红色的光。是那种暧昧的红色。她忍不住想打破沉默，于是调侃男友，“不知道这窗户后面是不是有个少女在等你呢？”。男友曾提及他某天夜晚在老西门被一个特殊行业女性拉扯的故事。

“她等我也不能去，不想去了，我可是有女朋友的人。”他作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哟，这老干部腔调哪里学的？”李玉笑着说。

“这都是这内心话，真情自然流露。”

俩人嬉笑着不知不觉已经六点半，而两个人也绕回了那个穆斯林的早点铺子，李玉用手机支付买了五块钱的饼，两人你一口，我一口的吃掉了。刚才不觉得饿的李玉，在吃完饼之后觉得开始觉得饿了。据说碳水化物会让大脑产生兴奋物质，一旦你开始吃，就会想吃更多。这如同李玉对男友的感情，一旦开始，她便将自己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放在了他的身上，她迷失了自己。

不知道穿越了多少条居民区小巷子，他们绕回了放小黄车的地方，共享单车也果然不出所料地消失了。她在心里感叹“大概是命运，即使我只离开两个小时多，单车一样会寻找到下一位骑行者”，虽然她心里是计划走路回家的，但是辛苦找来的小黄车就这样消失了她还是有点失落。

穿越马路，李玉看到马路对面已经开始营业的兰州拉面馆，她突然满脑子都是对拉面汤的渴望，于是侧着身子对男友说“我们去吃拉面吧？”，问的时候她已经百分之百确定男友会同意的。

男友毫不犹豫地说“好啊！”，男友很喜欢日本拉面，喜欢到他把第一次约会地点定在了一家日式拉面馆，但是李玉从来没告诉过他自己不喜欢拉面，她只是。

落座后，李玉忍不住用手抚摸坐在对面的男友的困倦的脸，她心疼，可是嘴上什么也没说。

两碗顶着客观牛肉片的拉面被端上来了，李玉很自然地将几片牛肉夹给了男友，男友嘴上说不要了，但筷子却迅速消灭了所有的牛肉。李玉把碗里半分和汤都吃掉了，而男友还在狼吞虎咽他的整份面加上李玉夹给他的半分。“狼吞虎咽”用这个 词来形容男友的吃相一点不为过，她也曾经因为一位男士吃相太差拒绝了第二次约会，而眼前的男友的一切都显得可爱，恋爱中的女人果然是瞎的。

吃完面，炭水化合物作用下李玉开始犯困，男友在此时提出“亲爱的，我们回家去睡觉吧？”

连自己为什么要出逃的理由都忘记的李玉，乐呵呵地和他一起去寻找共享单车，然后一起骑往家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