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爷爷退休了,独自一人,还分到了单位一个小套房;爸妈在外婆家找到了小小的事业,更加拼命赚三姐妹的读书钱了;于是,在好心伯伯的帮助下,我到城里的剡山小学读四年级,开始了爷孙俩一起生活的日子。这一住就是9年,直至我2002年考上大学,远离家乡。
爷爷严肃、不苟言笑,9年中不论我考多少个第一,似乎从来没有正面夸过我。上了大学,面对学校食堂动不动就放满姜末蒜瓣、香菜花椒的让我绝望的饭菜,我突然想起了爷爷几乎一周不重样的菜单,猛然体会到了爷爷那深沉的爱。
爷爷的餐桌很小,四四方方,没有客人的时候两边分别靠墙和沙发,另外两边坐我和爷爷;小小的桌子上一年四季、日复一日,变幻出各式各样我喜欢吃的菜,极大丰富了我这个吃货的味蕾。
爷爷的早餐是仪式感的代名词,不论是酥酥的老油条,还是嫩嫩的豆腐花,吃着吃着就成了一种思念。爷爷习惯早睡,天一黑就休息,小学里做完作业百无聊赖的我也只好伴随新闻联播那当当当当的经典音乐强迫入睡,大学成为“特困生”的“病根”想必就来源于此吧。第二天,当我伴随着采茶舞曲和“剡溪两岸”的广播声起床时,爷爷已经准备好了早餐。如果熬的是喷香的稀饭,搭配的肯定有酥酥的老油条和一碟酱油或红曲腐乳、脆嫩酱瓜。油条是那种用料极省的,陈年老油炸至黑黝黝,蘸一下酱油咬一口,满桌子掉渣、酥脆之极;如果没有稀饭,那必定有特意去老远的豆腐磨坊现买的热气腾腾的豆花或者豆浆,豆花淋上一勺万和酱油和芝麻香油,豆浆则再次煮开加酱油、猪油,再撒一把小葱花,跟酥脆的老油条、醇香的刀切淡包搭成一份到了北方和苏州后再也找不到的思念。
爷爷的午餐是时令菜的展台,不论是本塘螺蛳,还是油焖春笋,吃着吃着就成了一种乡愁。上了初中高中,爷爷年事渐高,每天早上惜时如金的我也不愿牺牲10分钟睡觉时间在家吃早饭。一开始在学校蒸午晚饭,但每次坚持不了多久,我就主动请求回家,宁可来回飞车几十分钟,也不愿意错过爷爷的美食。爷爷天天拿着他的小公平秤,奔着正宗的本塘螺丝、野生鲫鱼、农家丝瓜、优质黄猪肝、石斑小鱼、霜打青菜,里里外外逛个遍,直到买到称心满意、价质相符的。“本塘螺丝要吃清明前的,挑屁股是棕红的,老虎钳一夹就汩汩冒出水和肠泥,这样的才又肥又鲜。”“放点清水,水开了倒下螺蛳,等到红色的yan开始脱落,再过一小会儿就该关火了。倒一点点酱油、放一朵猪油,撒上葱花,就好了~~”。一道简单的螺蛳,原来只道是平常;多年以后,满大街的酱爆、辣炒螺蛳,却再也吃不到爷爷的清水煮本塘螺蛳。受爷爷的细节控影响,我对食材的要求也格外挑剔;而对于时令好材料,我也总喜欢用白灼、清炒、水煮、炖汤等烹饪手法呈现她们最完美的状态。
爷爷的点心是爱心的化身,不论是甜甜的缸阿狗水磨汤圆,还是香香的葱油拌面,吃着吃着就有了一种感动。上了初中学业日益繁重,为了睡眠充足我在家晚自习;作业完了爷爷会给我做一份小点心,最隆重的莫过于他亲自包的水墨汤圆。爷爷最爱宁波缸阿狗汤圆,用她家的水磨糯米粉搓成一个个汤圆皮,再把她家的猪油黑芝麻馅搓成一个个馅,在我的央求下,做成皮薄馅大的,用水煮透了,直至膨胀成一个个乒乓球大小。盛到碗里略凉,我迫不及待用嘴咬开一点点,让乌黑滚烫的馅儿慢慢流出,那种累了、饿了之后突然享受到的满足感,顿时忘记了学习的艰辛。高中以后,学校不允许回家晚自习,我也不忍年迈的爷爷再做点心。到了高三,两周只准休一至两天,爷爷心疼我连续作战睡眠不足,总是在两周中间的周末以他自己身体不适为由帮我跟班主任请假,让我在家上晚自习、吃他亲自做的点心,有时候是鲜美的猪腰子面,有时候是喷香的烤饺,有时候是他最拿手的葱油拌面,变着各种花样调剂我疲惫的学习。
高三开始,爷爷的餐桌上明显多了我不爱吃的大葱大蒜、生姜花椒等佐料,爷爷笑着说,“我提前让你适应适应,万一大学考到北方去了,你这叼嘴巴、馋胚佬,总不能不吃饭吧。”淡淡的玩笑话,现在想来,承载的是爷爷浓得化不开的关爱和不舍。
前日冬至夜,老爸返乡敬祖宗,依照惯例,特地供奉了清蒸鲫鱼、白切猪肚等爷爷爱吃的菜,斟上满满一盅会稽山黄酒,带着家人深深的思念,丰富远在天堂的爷爷的餐桌~~
爷爷的餐桌 爷爷的餐桌 爷爷的餐桌 爷爷的餐桌 爷爷的餐桌 爷爷的餐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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