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有星辰

文/安璨

北方有星辰

---

十六岁爱上的男孩，葬在十八岁的夏天，二十二岁的身边还藏着十八岁的夏天。

    我不知道你的十六岁有怎样的意义就像我不知道现在的你过着什么样的生活，爱着怎么样的人是否还有十六岁的影子。

    （一）

    济南的秋天总是来的猝不及防，气温急转直下的时候已经是深秋。国庆节的时候还在诧异这个处于南北方尴尬带的城市在人们还穿着半袖短裤的季节梧桐树叶就已经开始泛黄，三三两两死掉，被车轱辘碾过，被风扬起，被环卫工装进垃圾桶。时间总在你醒悟之前一跃千里。

    在朋友圈看到那个女生照片的昨天，济南迎来了今年的第一次降温，我被迫脱掉裙子捂上了厚重的针织衫，春捂秋冻，奈何我一点都不耐冻。

    照片背景是一家普通餐厅，女孩或许有些害羞，只留给镜头一张侧脸。我定定的看着，有些慌神。那张小脸不似我想象中那样精致却也不突兀，平凡而美好。这是我所能想到的最高评价。

    我从舍友手里夺过手机慌忙打开相册，找到一张照片跟自己手中那个女孩的照片放在一起。恩，没我漂亮。这是我最后的结论，可我却一点都不开心。

    所有人都说沈北辰和魏方星会在一起一辈子。我也以为。

    因为我们从来不能突破缓缓行进的时间去看到现在之后的未来，所以无论做什么都想着义无反顾不留遗憾，后来才知道越奋不顾身，就越遗憾。

    沈北辰遗憾的是当初为了爱情踩在脚下的那些伤痕累累的自尊。

（二）

    “沈北辰，我喜欢你。”

    这是我第一次认真的看魏方星。十五岁的男孩已经高出我半个头。灰白条纹短袖松松垮垮的罩在他瘦瘦的身子上，左边袖子有些褶皱。上课睡觉一定枕了左胳膊，我盯着他，暗自腹诽。他有些窘迫，低着头，两分钟从头至尾没有看过我的眼睛。我有些不耐烦，转身边走边挥手“等你再长大些我们再来讨论这件事吧。”

    十五岁的女生自以为成熟的拒绝了一次非正式表白，我竟然有些暗喜，原来他喜欢我。

    我一直都不理解为什么所有人乃至书本上都言之凿凿的说女生比男生要先成熟，直到很久以后跟一个男性朋友的对话。

“你说唐僧为什么不留在女儿国娶了国王坐拥一方天下呢？”

“因为有妖怪会来吃他，他得不停的跑。”

所以，十五岁的魏方星一定不知道十五岁的沈北辰为什么收作业本的时候每次都对自己三令五申的提醒，为什么检查背诵的时候严苛至极，为什么打扫卫生区的时候总喊自己的名字，更不知道为什么每晚都要留自己在学校美名其曰补习功课，而沈北辰功课并不算出类拔萃。

十六岁的夏天，我被所谓的老大看上，被动的成了“老大的女人。”走到哪都有一群小弟跟着喊“嫂子好”。想起前几天微博上看到现在的00后挣老大、抢女人，捧腹之余想到如今我们这些被工作生活结婚生子逼的退隐江湖的90后曾经也不是善茬。但如今再看只会对着十几岁的那群被大众贴着祸国殃民标签的90后说一句，看，还有比你们更屌的傻X们。

然后，我被另外一群自称“老大女人”的女人们组成的同盟拉进了黑名单。我被下了战书。

这就直接造成了某天，我一个人和对面十几个虎视眈眈的女人们僵持不下的局面。成年人的世界，谈不妥的用钱砸。未成年人的世界，谈不妥，一人上，打不过，喊联邦。

十六岁的魏方星佝偻着身子把我护在怀里说，“别怕。”

他把我护在身后，说，“她是我的女朋友。”

“管好你的女朋友。”

“嗨，魏方星，这样的女孩你都喜欢？眼光还真独特。”

……

没有人再冲上来。

他转身把我褶皱的衣服抚平，小心翼翼有些不知所措的解释，“你是我女朋友，我是说给她们听的。恩，你不要误会。即使…你不做我女朋友，也没事。”

他伸手略带试探的帮我擦掉眼角渗出的泪水，却越擦越汹。

第一次，我在一个男生怀里哭的昏天黑地。

他说“沈北辰，我长大了，你可以喜欢我吗？”

我并没有因为所遭受的不公而愤懑，却因为他的那样小心翼翼的呵护而泪流满面。

十六岁的沈北辰喜欢十六岁的魏方星，彻头彻尾的喜欢。

（三）

中考过后的暑假，我收到一封邮件，夜里00:00发来的“这个城市在下雨，我在新学校，这里有我们。我在，你也要来。”曾轶可用甜腻的声音在深夜唱着《最天使》：

最好的那个天使

我最熟悉的字是你的名字

我们会有大大的房子

你会送我一首小诗

最坏的那个天使

我最爱画的就是你的样子

我们守着距离 拉成的相思

温柔着彼此的言辞

我最爱的就是那个天使

爱到可以去死

爱到整个世界 灯全熄灭……

我一直很不理解他一个大男生怎么会喜欢曾轶可的声音，他说：“我听到她唱天使，我的天使，像你撒娇时候的样子，我的天使。”

我总会说，“魏方星，你真恶心”，然后别开脸不让他看到我笑得多灿烂。

中考放榜的前一晚，我们小镇下了场大雨，听说初中小卖部门口那棵五个人抱都费力的大柳树倒了。我曾以为能在我们这样四季变换都伴随间歇性狂风的地方能活成这个样子那它一定成精了，就算不会讲话不会流血那也是无坚不摧的。

我没想到它就这样不堪一击的倒了，就像我从没想过这辈子除了爸妈我会喜欢谁胜过喜欢魏方星。

中考放榜，我与市一中失之交臂。魏方星却如愿以偿。

有半个月我没有主动联系他，刚开始他还会频繁打电话，发信息。面对我的拒不回应他也不再固执。

落榜，失恋，我认了，不哭不闹，打肿了脸，牙齿和的血往肚里咽。

有一天我突然在家里桌子上看到一堆大大泡泡糖和阿尔卑斯糖。

我妈说“最近一直有人在咱家门口放这些东西，都攒这么多了，也不知道是谁家孩子，浪费钱。”

听完，我冲出院子。

“魏方星，他们都说阿尔卑斯糖代表喜欢？”

“我怎么不知道？”

“就因为上面有一个心啊，你说她们是不是很无聊？”

“恩，无聊。”我无语。

那棵柳树真的倒了，因为它的尸体此刻就躺在我面前，树叶胡乱掉了一地。男孩正把玩着手里挑出来还有些新的叶子而编成的花环。光打在他的格子衬衫上，打在他的侧脸，阳光下的十七岁少年总是美好的让人移不开眼。

他回头看到我，扯着嘴角微微一笑，像做错事的孩子抓抓脑后的头发。

“北辰，我……”

魏方星爱沈北辰，不用说，都知道。他的胸膛很暖，心跳很快。

十六七岁的爱情，来的不经意，不够真实，单纯，脆弱，却美好。

（四）

随着我去到市二中读书。我们开始了短距离的异地，那个时候不懂什么异地，在同一座城市就是在一起，全寄宿制学校监管很严，抽出时间跨越半个城市“约会”，忙碌奔波，沉浸在自己独一无二的爱情里并且乐此不疲。

十七岁生日的那天我们背靠背坐在评梅广场的石椅上。春天的微风轻抚过脸颊，被风扬起的桃花香气馥郁。

十七岁的他听陈奕迅的《十年》。我听孙燕姿的《遇见》。直至今日，我们已遇见十年。

他说，“沈北辰，今天过后你就长大了。想要什么礼物？”

“沈北辰想嫁给魏方星。”我说的无比自然，仿佛在心里练习了几千几百遍。

然而他并没有给我丝毫回应。我有些气愤，转身准备义正言辞的教育他，就看到十七岁的魏方星抱着一双闪闪的高跟鞋一脸坏笑。

“喏，生日快乐。十七岁的沈北辰。穿着它，做我的新娘。”

怪不得上次缠着我比脚，还一个劲损我的脚大。

我说，“即使未来新郎不是你，我也要穿着它走完红毯。”其实我想，这辈子只穿给这一个人。

十七岁的魏方星已经比我高出一个半头。穿过高跟鞋的我才刚到他鼻尖。第一次，我不用踮脚就吻上了我爱的男孩。

原来曾经我们靠的如此近。

我说，“魏方星，我们逃课吧？”

他说，“好。”

我们跑去郊区的桃林沟，那里有我见过最美的桃花，方圆几里，桃花盛开。

十七岁的我们都不知道何谓事与愿违，以为一辈子也就是眨眼之间。

因为有你，索性不枉青春无限。

（五）

我喜欢穿格子衬衫的魏方星，走路喜欢在魏方星左手边，喜欢看魏方星的背影，不够宽阔的肩膀却是我的天下。沈北辰喜欢魏方星，所有所有的喜欢。

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所有所有的喜欢都变得不再重要。我不知道爱情会变质，甚至有人会说，十几岁的爱情算是爱情吗？不过两个小孩玩过家家嘛。

那个女孩说，“你们不合适。放过魏方星，他应该有更好的生活。”

我没有反驳，因为我是那样相信魏方星爱沈北辰。

高一下半学期家里人为了给魏方星学习上更好的保障举家迁到市里。我们偶尔会在他父母不在的时候跑去他家，他会做饭给我吃，尽管只有简单的炒饭，煮方便面，却比现在吃的任何一顿大餐要满足。

我们不常吵架，吵得最重的一次是因为我生病发高烧，想跟他一起过周末，他说我该在学校安心养病。我抱怨他不懂我，我在电话这头哭，他在那头沉默。

我说，“魏方星，你不爱我了对不对。”

他长长叹了口气，说，“北辰，别再逼我了。”

直到那个女孩说，“沈北辰，我们上床了。魏方星以后是我的男人了。”她不可一世的笑让我无地自容。我像被人随意丢掉的玩偶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十八岁的仲夏夜，我把魏方星约在一家宾馆，我说，“魏方星，沈北辰想你了。”

半个小时之后他才姗姗来迟。

他有些诧异我会约他在这个地方。

那天，他穿了我帮他挑的格子衬衫，明亮，朝气，我的男孩。

我站在他面前，把自己的衣服一件一件褪去。

张爱玲说，爱是卑微到尘埃里。可不爱了，连尘埃都不如。

他从一开始的不解到最后的气愤，我尽收眼底，魏方星，这样，你还能再爱我吗？

我一边抹眼泪一边准备脱去最后的衣物时他大力的握着我的手，颤抖的手臂，泛白的指节都让我心疼至极。

“够了，沈北辰，别糟蹋你自己，你不是那样的女孩。”

“如果我是，你是不是就能再爱我一次？”我乞求着。

“没用的，沈北辰，我们分手吧……”

他重重的摔门离开，我再也无力站起来。

我以为他喜欢学习优秀的女孩，于是我没日没夜的学习，我以为他喜欢瘦一点的女孩所以我喝白醋减肥，喝到胃痉挛去医院。所有的我以为都真的只是我以为。朋友看着面色惨白的我气愤的说，“我看不起你，沈北辰，不是没有魏方星你就活不下去了你知道吗？”

“你说，他还爱我吗？”

没有人知道。

（六）

高考后，我来到了现在这座城市。

与他相隔几十公里的济南。

二十二岁的沈北辰依旧没有喜欢上别人。十六岁的那封邮件还安静的躺在邮箱里，十七岁的高跟鞋被封闭在精致的礼盒再也没有打开，长智齿的时候戒掉了吃糖坏习惯。当初的誓言总要有个人来当真。我们的故事却只能到这就停止。

我打开微信点开他的头像，“老魏，又换女朋友了。”

过了好一会他才回我，“是啊。”

耳机里的《最天使》，唱的有些苍白无力：

我最恨的就是那个天使

恨到可以去死

恨到快把自己 的全部忘记

最后还要刺青 铭记

最恨你 那么久都不来见我一次

最爱你 当远处传来你的相思

最容易想起 最难忘记

最想要得到 最害怕失去

最初的陪伴 最后的需要

最远的距离 最近的心跳

最后 我说了我恨你

可是我恨你 就是我爱你

魏方星，有生之年，天各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