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丽莎白是我的志愿者英语老师。温柔,典雅,清廋。她是德裔美国人。大大的眼睛,雪白的皮肤,高高的个子。即使现在70岁了,仍可以想像她年轻时的美丽动人。
我们在堪萨斯的拿撒勒教会认识。每个周末的主日学校,她义务给大家辅导英语圣经学习。
离开堪萨斯后,我的口语水平眼看着逐渐下降。伊丽莎白愿意继续义务教我英语口语,每周两次,每次一个小时。周一和周五的早上,我的Facebook 信息会准时响起,我们视频对话。她的理由是,她喜欢看着我的眼神交流,光靠声音,找不到感觉。
那时正是美国政治最混乱的时候,我有很多为什么请教她,她总是耐心回答。
很长一段时间,伊丽莎白很郁闷,她不喜欢川普,认为他人格有缺陷,是精神躁郁症者。可是葛瑞,伊丽莎白的丈夫非常喜欢并坚定支持川普,在这一点上,他们水火不容。
伊丽莎白经常给我吐槽,葛瑞对川普的坚定支持,让她感到郁闷和崩溃。
伊丽莎白有风湿症,这是成年后发展起来的免疫方面的毛病,在冬天时,尤其是天气阴冷时,她会感觉不适。所以,她格外喜欢阳光灿烂的日子。
我们的第一句话,永远是你好吗?天气怎样?然后我和伊丽莎白会彼此分享两地的天气,用视频扫过窗外,如果是阳光灿烂,伊丽莎白会格外喜欢。
我们经常讨论圣经,有时一起读英文诗歌。伊丽莎白和我都好奇心很强,一个小小的问题,我们会找出很多话题来。有时就是天马行空的闲聊,过去一年的政治话题给我们很多素材,有时我们齐声大笑,有时说着说着,两个人的眼睛都红了。
伊丽莎白喜欢笑,她开心大笑起来的时候,一点都不像个年过七十的老人,有着少女般的纯真。让我觉得生活真是美好。
伊丽莎白有个最大的优点,那就是真实。我口语有口音,她有时听不懂,但她不会假装听懂了。她一定非要问清楚,绝不含糊。这对我帮助很大。
伊丽莎白喜欢研究词汇,确实,她的用词格外有趣。期中考试结束了,她问我,你考得怎么样呀?
一个A,两个B吧。我郁闷地回答。
哦,B也是值得尊敬的。
她才说完,我就忍不住笑了。她用了一个“值得尊敬的”来修饰我的B,让我实在忍俊不禁。
伊丽莎白的邻居里有个印度裔美国人家庭。丈夫来自印度,妻子来自非洲,每到周五,我们聊得最欢的时候,门铃一定会响起,那是邻居给她送手工磨制的咖啡来了。伊丽莎白此刻欢快得像个孩子,她取了咖啡,美美地啜饮一大口,然后对我说,我这一刻真是甜蜜又幸福呀。
居然是说不完的话。一晃就是一年过去了。
岁末年初,我郑重而恳切地谢谢伊丽莎白,陪伴我度过漫长的2020,每周的口语交流不光提高了我的口语,还缓解了我长久隔离在公寓里的郁闷。
伊丽莎白的回答是,不要谢谢我,谢谢上帝吧。我唯一需要的,是希望你带着爱去帮助其他需要帮助的人。还有,我也很喜欢和你的交流啊,你那么有趣,你也安慰了我,我们是互惠关系呀。
伊丽莎白传统又文雅,喜欢阅读,喜欢古典音乐,温和,文雅。可是她告诉我,年轻时的她抽烟,喝酒,非常叛逆。哇。无法想像一个嬉皮士似的伊丽莎白,今天会是如此温柔如水。
伊丽莎白的故乡在内布拉斯加州。她的父亲是牧师。家里有八个孩子,伊丽莎白是家里的老大。那一年,她的弟弟来堪萨斯读大学,伊丽莎白陪着一起来了,想找找工作机会。没想到,这一呆就是一辈子。而当初她伴随过来的那个弟弟,早就回内布拉斯加州故乡去了。
这真是命运的安排。
那一天,伊丽莎白说,她青春期先后约会过五个男生,现在想来,最好的男生,还是她的先生葛瑞。她和葛瑞的婚姻已经49年了。那可真是漫长的岁月。
她在当初租住的房东家里认识了同为租户的葛瑞,那时她租住在二楼,而葛瑞租住地下室。我问她,谁先开始动心的呢,伊丽莎白很老实地回答,彼此都看对了眼,相互喜欢,就恋爱了。一年后,就结婚了。
他们没有孩子。
以前,他们的孩子是狗。现在换成了猫,因为狗需要天天出去溜达,年过七十的伊丽莎白和葛瑞遛不动了。
那只叫做克洛琳的猫,在我们聊天时,总是慵懒地窝在伊丽莎白的脚边,做着永远做不醒的春天的梦。伊丽莎白说克洛琳很傲娇,有点公主病,比较挑剔,可她还是包容她。唤她作女儿。
年纪大了,睡眠开始变差,伊丽莎白将卧室搬到了一楼,而葛瑞的卧室在二楼。伊丽莎白喜欢蔬菜和水果,葛瑞喜欢汉堡炸鸡和牛肉。吃的不一样,也分居而卧,又有完全不同的政治观点,这个婚姻是理想的婚姻吗?
有一天,我忍不住问伊丽莎白,如果你能够重新回到49年前,你还会选择和葛瑞结婚吗?
会。因为我们有承诺。在结婚时,面对上帝答应的承诺,比山还要重。我不可以随便放弃。
如果不涉及承诺,让你回到婚礼之前呢?没有承诺,你还会选择他吗?
还是会。比起政治观点这个小层面,我们其他很多方面一致。最重要的是,他一直爱我,我也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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