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燕

关于燕子回没回来这件事，没有亲眼看见没人敢肯定回答。

昨天是我今年第一次看见燕子，在我无数次寻它不见后，突然在十道街，一对燕子倏地飞了过去。

我停下来，足足想了好一会儿。

“七九河开，八九雁来”，或者是燕来？中国人是有家的情怀的，大雁于普通百姓而言遥不可及，大雁回来的终点最后是西伯利亚，西伯利亚于普通的我们也是遥不可及。燕子则不同，大多数燕子能够找到去年的家，这也是为什么我们愿意称呼燕子为家燕的原因。

“春天来了，燕子飞回来了……”

小时候，邻居家屋檐下都有燕子窝，我家从来没有。二叔家的四哥总是炫耀的口气说“我家的小燕儿”时，我一度失落。他总能认出电线上的燕子是他家的，在我认为他吹牛的时候那燕子飞回到他家的屋檐。

长辈们告诫孩子不要捉燕子，不仅仅是它是益鸟的原因，说是捉燕子会“闹眼睛”。小孩子都怕闹眼睛，更何况燕子也不像家雀那么容易捉到。

我家没有燕子，这不影响我观察它。小时候坐在窗台上看电线上的一对燕子，“燕子从来不斜视，”那时我就得出这样的结论。它与生俱来的具有高傲的气质，它瞪着小眼睛却不随便看人，还有我行我素的性格。两只在一起是不是谈情说爱不知道，却是秀恩爱秀得旁若无人一般。这一点家雀儿就弱了一些，无论一树上多少只家雀儿，它们即便是有情也追逐得更像是玩耍。

表妹家在学安，一次去参加婚礼，竟在仓房里看见燕巢，而且抓拍到喂雏燕的瞬间。我当时惊喜万分，仓子房梁很低，农村的燕子并不怕人，那么多人围观，它也没有惊慌地像家雀一样喧哗。几只雏燕大张着小嘴争食，叽叽喳喳地撒着娇地呼喊。想着小时候屋檐那么高，想着燕子筑巢时辛辛苦苦地奔波，而想仔细地看它又使它煞有介事地抗拒。它们像告状一样地惊动了大人，它们故意在电线上说得很是气恼的话。但它们从不放下身段，不会低下头看谁一眼。

六姐家在农村住楼，她们小区楼檐下一排排的燕巢。六姐家是六楼，我坐在阳台上观看她家的燕子，那是去年春天。一对刚刚回来的燕子在原来的旧巢旁筑巢，我想，原来燕子也要为儿女筑巢成家吗？后来发现旧巢是有一对夫妻的，他们是邻居，这是两家。

六姐家窗外有一个“小锅”接收器，两对情侣时不时地落在上面，依然是我小时候见过的那样卿卿我我的。想着它们刚刚千山万水地从南方飞回来，却依然这样恩恩爱爱的让人羡慕啊。

小时候中午睡觉，总是被燕子的叫声吵醒，醒来后窗前窗后忽然热闹非凡。我那时就认为夏天的燕子与春天不同，春天它们在热恋，而夏季里的燕子，叫声里没有情话，它们更多的是在为生活而奔波。就像19年在满洲里，一帮朋友在霓虹闪烁里激烈地猜测，那些纷纷扰扰的嘈杂来自什么鸟类。满洲里的楼以灯光绚丽著称，那些在夜里还无法休息的聒噪声可能违反了自然。可笑的是当地人说“那是燕子”，我们哑然，燕子何时会在夜里如此不安分的。

城市里的燕子，它们无法按自己的意愿生活，就像如今城市里的我们。

小时候我觉得燕子的姿态高雅而端庄，特别喜欢它闲暇时的叫声。燕子应该是五个音节“宫商角徵羽”而不是七个，它每次叫几声的尾音令我着迷。小伙伴们常常说那尾音是女孩子咬菇娘的声音，然后我认为每只燕子都是女孩子，所以她才具有美丽而高贵的气质；所以她不那么容易接近还有坚韧不拔的毅力；所以她对待爱情才有始有终；所以她哺养幼鸟才更像人类母亲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