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的日常

公公再住几天，这一轮就到时间了。他大概也开始住烦了 ，又开始了身体上的各种不舒服。不过，感觉这次还算好的，不如上一轮时闹腾地厉害。

上次轮住时，住院一个星期是他最安心的日子 ，虽然也只是每天输一小瓶营养针。但在医生的眼皮底下他是放松和心情舒坦的。因为医院的热乎劲，回家来坚持了四五天的安静，然后还是各种各样的不舒服，尽管他各项的查体报告甚至优于小他40多岁的小儿子。他仍然生活在恐惧中，就连喝口水呛到都紧张到不让他儿子睡觉，各种算不眼的小事就拍桌子闹了几次。闹到他的儿子什么也不愿多说一嘴，只尽心尽力伺候。我感觉他一次次地闹还是影响了父子之间的感情了，除了吃喝拉撒外的关心与照顾，其它方面父子之间的交流愈发少了，公公好像也愈发地落寞。

除了公公，我没有伺候过其它老人，所以要我对伺候老人有什么感想的话，其实是没有任何的代表性和广泛意义的。

公公的日子就我的视角来看是特别平淡无奇，且可以用无聊两个字来形容。

坚决拒绝请住家保姆，也不要他认为是亲戚的两个女儿伺候，于是80多岁时老公公成了三个儿子家的轮住嘉宾。原先是他独自居住，几个儿女轮流送饭。后来也是因为他天天闹着不舒服，看医生也没有什么毛病，却折腾三天看一次，老公的姊妹们实在受不了，才开始了住儿子们的家里，每家每户一个月，按阴历月份算。每个月末，公公就有接他的人扛着装满换洗衣服的大包，提着装着各种各样的药物和其它杂七杂八东西的几个小包转换阵地，这种景象在每个儿子家里一年上演四次。

刚刚来时提前为他铺好床铺，其余的就是日常生活中的照顾了。他虽然是教师退休，但保持着老农民的一些生活习惯。基本不洗澡，不讲究卫生，痰直接吐地上，衣服要追着换，厕所十次有七八次不冲，用过的尿壶也不用水冲，属于是只要他去过厕所，一家人谁看见谁就进去冲洗一番，不然，味道充到你吐。整个屋子因为他的到来都充斥着一股说不上来的老年人味道，这种味道得等到他离开一个星期才会完全消散。他的问题你还不能纠正，话不投机就会瞪眼拍桌子。鉴于他九十有二，我们都忍着，什么也不说。用他儿子的话说，为了能安静地度过 ，他愿意怎么就怎么……

每天早上除了跟着正常吃饭外，他必须喝一碗鸡蛋茶，雷打不动的习惯，中午也必须喝汤水。逼着多年中午因为时间紧不烧汤的我们每年必须烧汤四个月。也好，天冷时沾他的光喝点热乎汤也是一件好事。其余时间，我们一家三口忙着上班，我们除了知道他看电视，偶尔下楼溜圈外，我不知道他的时间是如何打发的。

这段时间因为疫情，我改在家中上课，才算对他的日常有了一些了解。我在我们的房间里面上课，他有时在客厅里看电视，但更多的时候是睡觉。看一会，睡一会，以此来打发漫长且无聊的时光。他靠在沙发背上，抬着脸，张着嘴，打着很大的呼声，一觉醒来之后，手拍着沙发几下，接着又是一觉。他有时醒来看到我，嘟囔着天有点变冷了，而我因为又是上课，备课，又是改作业，还要一日三餐地伺候，拾掇家，还要定着表，紧张兮兮地从网上抢菜，尤其是汗流浃背地在厨房做馒头，（网上买不到馒头）包子，炒菜的时候，我和他是找不到可以交流的话题的。他冷的时候，我热得汗珠子啪啪地往下掉。而他的儿子，作为公职人员，已经以单位为家，半个月没有回家了，想找人帮个手都妄想。我的紧张状态与他百无聊赖截然不同。

说实话，一日三餐合他的胃口的伺候，饭菜全部端到眼前，他只负责吃就行，晚上端洗脚水洗袜子，一天到晚地拖很快就脏掉的地，我都可以咬牙忍受，我无法忍受地是公公对死亡的恐惧。一天到晚地吃感冒药，他说他老是感冒，尽管他不发烧，不流鼻涕，也不咳嗽。紧张时喊量体温，量血压，尽管啥事没有，他乐此不疲，一次次地不放心。搞得我心里沉甸甸的，心情异常郁闷。说实话，几年前我生了一场大病，迄今还在吃药中，怕累怕冷，自己本身就是心惊胆战中，再碰上没事想找出点事的公公，压迫地我要窒息的感觉！

有时走过客厅，看到他在沙发上睡觉，很是感慨，难道我老年后的生活也是如此吗？除了三餐，睡觉，看会电视，就是无休止地担心和恐惧?

如果这样，真的不想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