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再也回不去

整理旧物的时候，翻出了一面小圆镜。小摊上常见的那种，正面是一只未开屏的孔雀，不辨雌雄，倒也有几分精致，背面刻了字：丽江古城，旅游纪念。是五年前林强去丽江回来带给她的，一并带回的还有很多小东西：酒壶状的银耳坠，简单别致的毛衣链……那次的旅游是林强公司的福利，去之前林强提议好几次：啾啾，你也一起去吧，我有钱。她当然拒绝，她怎么舍得接下来一个月让林强饿肚子呢。

她还记得当时从丽江回来的林强，像献宝一样，一样一样把礼物拿出来给她，说：啾啾，你不知道，我看到什么好东西都想买来送给你。那一刻的真心日月可鉴，那一刻的她也是欣喜，是甜蜜，是感动，是幸福的。

你看，那时多好！那时他们都是鲜嫩嫩地年轻，一掐都能出水，他笨拙地喜欢她，她骄纵，蛮横，任性，不可理喻……但在他眼里，却都是可爱。那些年的林强，愿意花一晚上的时间一条条发短信给她，让她不要伤心，不要一丁点儿不开心……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她开始越来越多的伤心，林强也不再费尽心思地去哄她。她生气，她失望，她伤心，她哭得声嘶力竭，林强自始至终都不肯开口，他在一旁看着她，看她声嘶力竭肝肠寸断，看她用尽全力折磨彼此，不再甜蜜，不再宠溺，目光沉沉如水，却全是让人喘不过气的悲凉和哀伤。

林强是她的初恋，骄傲的姑娘起初是根本不屑于那样的男生的，既不出众，又不优秀，连情话也只能说到“我看到什么好东西都想买来送给你”这种水准，少女心中憧憬过才华横溢的盖世英雄到了现世里多是大腹便便的猪八戒，多的是春十三娘的不甘心。她在心里安慰自己：他对自己真的很好啊。

她爱吃瓜子，林强会耐着性子剥给她，然后看她一把一把塞进嘴里满足得像只小猫。

她生理期，林强会帮她洗好每一件衣服，叠得整整齐齐再送回来，薰衣草洗衣液和阳光的味道一起。

她抬抬脚，林强会在全是女人的鞋店蹲下帮她试鞋。

……

有时候她也会边吃林强剥好的瓜子边谴责他：“你把我惯得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心思着实恶毒，以后生活无法自理，也只能安安心心跟了你了。”

林强笑，又递过来一把瓜子仁：“难道你还想过跟别人？”

她叽里呱啦一通笑，不说话。

跟别人过这件事在十九岁和林强在一起后就再也没想过，就像当年她从没想过会跟林强过一样。

那样坚定的决心，哪怕与全世界为敌都要和他在一起的决心，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一点一点消融的呢？是那次吵架她一怒之下摔门而出流浪街头大半夜而林强居然自始至终没有出来找她？还是那次她伤心哭泣到要晕厥林强都不再像往日一样走过来紧紧抱住她？

一次次声竭力嘶哭泣，就像她曾经最为鄙夷的妇人姿态一样；一次次不发一言的悲凉沉默……有人劝她：分开吧，你们这样，就像钝刀子割肉，一次疼过一次，感情也要磨光……

她根本不听，明明有时重归于好时的互诉衷肠还能感受到当年一样的幸福感好不好。但可惜这幸福光阴实在短暂得紧，到底是怎样爆发的矛盾呢，后来再细细想，好像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用林强的话来说“就是不值一提的琐碎”，可是当时就是大事啊，当时就是无法妥协啊，当时就是伤心欲绝啊。不是有人说过“细节打败爱情”吗，况且以前林强不是这个样子啊。

她也常常反思：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自己不够体贴；是不是自己太自私，总是第一时间想到自己的委屈；又或者是自己太苛求，总要和记忆中脉脉温情的他恋爱……

分手的时候，约在一个游乐场。出乎意料平静地商量好分手，是林强先走，她站在原地，有一刻想叫住林强，请他和自己一起坐一次旋转木马。

后来再想起林强，再难过得时候，她还会去那个游乐场，看别人在旋转木马上笑得一点点开始刺眼，刺眼到流泪，恋爱七年，第一次牵手，第一次拥抱，第一次接吻，都有林强一起，而第一次坐旋转木马，却再也不可能会是他。

记得《半生缘》里顾曼桢与沈世钧重逢时说：“世钧，我们再也回不起了。”

我们再也回不去了，林强。她翻开小圆镜，镜子里是一张泪流满面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