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族史五《父亲的背影》2
父亲的一生经历很多…放过牛,做过饭馆的学
徒,当过兵剿过匪,参加过抗美援朝…半工半兵的建设兵团工四师…当过农民,干过大队的支部书记,直到退休回乡…
父亲在城里饭馆干了好几年…
后来回了家…因为家里遭了贼!一个一贫如洗的家庭,本来就在生命线上挣扎!谁料想…屋漏偏逢连阴雨…雪上加霜!连土炕上的凉席都被贼席卷一空…
于是,父亲回家,卖了壮丁…
…
父亲去了山西,黄河那边的中央军…那是一个拉壮丁卖壮丁的年代…
有钱人家只要出粮出钱,可以不去!穷人连肚子都填不饱!又哪有多余的粮食可以充军呢…这种背景下,父亲为家里换的了一斗玉米…去了山西的中央军…
我听父亲说那时的国民党军队上,很是残酷;当官的克扣军饷,打骂士兵是家常便饭…而父亲是一个善良本分的人,他看不惯这些!更何况父亲心里,还时刻惦记着那黄土高坡上的家,牵挂着那守着窑洞里的老娘,和自己的两个姐姐和弟弟…他知道娘…这辈子守着那口窑洞,拉扯着自己姐弟四个,是多么的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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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后的一个晚上…父亲和两个陕西籍老乡商量好了,借着站岗执勤的便利,逃出了营地…士兵开了小差一旦被抓,便是死路一条!那时候沿途常有国民党军的执法队,专门逮那些逃兵…而夜色…做了最好的掩护…过了黄河,天刚差亮…到了陕西的地界,终于可以稍稍缓口气…几个人把枪藏在麦垛里面,跟老百姓换了身破旧衣服,就此分别…父亲说那时的老百姓心地醇厚,也知道抓壮丁的苦,所以很同情他们…
就这样…父亲一路昼伏夜出,终于回到了渭河岸边的宝鸡,回到了那半坡上的家…见到了住在窑洞里的娘和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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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又去了宝鸡城里的饭馆,还是以前的地方以前的人…这家饭馆位于如今市工会的对面,也就是老法院的位置…其当时的热闹和繁华超过了后来名动三区九县的马道巷…如今能记得那个位置名称的老宝鸡人,应该也不是很多了…母亲的娘家就在河边的北崖,离此不远…
而母亲这一生也是坎坷多桀,命运充满了波折…大概几岁时,就去了妈妈;二舅妈去世时不到三十岁,一个几岁便失去母爱的孩子,她的世界一定是充满了悲怜…
二舅爷原本家境很好,可惜染上了赌钱的嗜好!而这种恶习,也许会把自己带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而对于家人的伤害~也许便是一生…在2016-11-18我的印象中,二舅爷这个人年轻时,一定属于英俊潇洒的类型;…个子高挑清瘦,身板很是有型!一身纯色的藏蓝色哔叽中山装,从来都是干净利落!尽管已是七十多岁的华发老者…头上的带舌帽有棱有角…两眼炯炯有神!纵使岁月让他的眼眸,布满了沧桑使然…但依旧没能遮挡他~年轻时的干练和风采…
二舅爷不光是赌馆的财神爷,应该也是饭馆儿的常客。因此,也与父亲所在饭馆的老板相熟…除了推牌九.贾色子这些赌桌上熟捻就轻的活计,二舅爷对美食的嗜好也毫不逊色…这家父亲所在的饭馆早上卖的是油条.包子和稀饭,中午则是关中人最为喜爱的扯面…我相信他们做的很好!因为那个时候没有地沟油,而所有的面食,一定都是绿色食品!就像八几年的三好食堂,长源饭庄这些让老宝鸡人,耳熟能详的美食去处一样…可惜二舅爷这些所有富家子弟的恶习,都种下了对自己家人的极不负责,和后来的结果…当然,也成了母亲很小便来到我家的引子…
……那一年,母亲八岁!从城里来到了乡下…而那时,我家的日子应该不好过…母亲这种情况~
差不多也就是童养媳吧…
(舅爷的细节情况因为母亲不太支持我写家史,所以不便细问!更何况刚刚出院的母亲目前需要的是安静的休养…好在舅舅今日过来看望母亲,也因此得知一些前后明了…
写这些东西,母亲是不太赞成的…母亲认为,自己家的事,不需要让太多的人知道…而回忆往事,对自己和已逝的人都是一种往事重提的伤害!不管对与错,都已过去…而过去的事,既然已经过去又何必重提呢…而我认为,既然是家史,写出来的东西,不管好与坏,总是要示人的!一个家族的过去,不论兴衰荣辱;不光是要让自己的后辈知道,明了家族的历史;有时候,回望历史.拂去尘埃.让后辈们明古知今,由此而不忘了传统文化的历法!温习祖辈的艰辛困苦和勤劳奋发,未必就是一件坏事…而母亲的想法,则与我不同!就像她五三年从伍,后来转为新疆建设兵团;在边疆呆了十年这段工作经历;原本按照政策找找民政,应该是有工资的!但母亲嫌这个部门.那个关口…都太麻烦!何况过去日子那么难也没去找过组织,如今生活都好了,更不要去找了…有时候我是理解的!上辈人,受的组织教育和观念与我们不同!更何况像父母这样接受了了一辈子组织教育的老党员呢!!!!…过去日子困难时,我曾很替母亲叫屈,感觉老娘这代人,屯垦戍边,在戈壁滩上吃苦受累,才有了石河子的今天!她们是用自己的青春和一腔热血,对国家和民族做过贡献,立过汗马功劳的一辈人!国家应该考虑一下他们的生活和具体困难…但母亲依旧是一言以蔽之不愿多说…由此我也不再深问…尽管做儿子的没能让老娘过上物质充裕的昨天…但那些艰难岁月都已成为过往,总算熬过去了…而物质的富裕其实也不是母亲心中最大的渴望!我知道.老人家要的是一家的和睦和健康平安…这大概就是传统思想和
现代思维的矛盾…所以在本文中,有些年代和故事顺序,我只是记得一个大概轮廓,而无法究其具体…)…
1951年,父亲再次入伍!这次,是参加了解放军,去了新疆…
八几年,那时我已参加了工作,尽管才十几岁…那一年远在湖北,多少年没见过的同宗叔叔回宝鸡省亲。也就是同属杨门一宗,后来迁移到北庵的一脉…托人捎话给了父亲,兄弟一叙…父亲带我去了…坐间…他的女婿认出了父亲…原来他以前也是在新疆当骑兵。伊犁剿匪时他们部队去了,结果他从马上摔下,腿受了伤…而接待他们的…就是父亲!因为都是陕西老乡,而且父亲对他很照顾…所以他记住了父亲…
此后有几年我礼拜天常去北庵的亲戚家…也因此听了一些这位亲戚,对父亲的评价!他说:“你父亲这个人,过去在部队上应该是一个不简单的人"…而这样的话,我不是第一次听,也不是第一个人说…小时候,生产队那么苦,家里那么难…每每看到眼前的困难和吃的苦头,再听到了解父亲的人这么一说…我就从心里埋怨父亲!埋怨父亲为什么放着新疆那么好的条件非要回来!就算回来又为什么不留在市里又非得回去建设什么新农村…!!!为什么办好了农转非又不想出来了…!!!!如果呆在新疆不回宝鸡…就算回了宝鸡完全可以不回乡下,完全可以有很好的工作…如果一切可以重写…那我完全可以做一个干部家庭的子弟,过优越的生活,又何须在乡下受苦受累呢!!!!…
那时候,我和几乎百分之九十九的,经历过或者见识过农业生产队生活的人,想法一致!渴望脱离农村…因为我是亲眼见识过那没日没夜的生产劳作,和家中没有劳力,没有家族势力撑腰所受的白眼和欺负…尽管那时候的我~还只是一个孩子…
人到中年…经历了生活的磨难和跌跌碰碰,当我也为了人父,而母亲~也老了…父亲若是活到现在应该也过了九十高龄…我终于醒悟:如果把昨天的父亲换成是我,如果面临孝道和个人发展的双重矛盾…依然会是这样的选择!因为我终于明白,人是有根的!而所有的根之所以能活着,都源于有水分的滋养…而母亲,就是那一直默默滋养根须的水分!又如何能顾我而忘她呢…
而我自己,若没有在农村生活的见闻体味,又岂会知道今天生活的甜和不易!又如何晓得生活的本真其实就是不能脱离泥土的气息!而那些带着清香的泥土…则是哺育了我们人类的大地…但今天的人往往忽略了一点就是,很多我们认为的土头土脑,其实就是人性最初的纯朴和善良的天性…而这一切…都在当下的喧嚣和浮躁中…渐行渐远…有些东西,绝不是都市的浮华可以取代可以给予或者体悟的…而今天…当我又和所有生活在都市的人们,或者和所有正四面八方赶往都市路上的人们…一样的被繁华和虚浮,被欲望填满迷茫的双眼…回归本真,回归从前那种蓝天碧日,绿草青青的而人心醇厚的本初,那种田园牧歌般的舒心散涣…其实人人都知道,那只是一种奢求…而我们最终都将瘫软…打败我们的是自己无休无止的贪婪和永不满足…如果说生活…便是一场修行的磨砺;那么也就无所谓了都市与田园…更不在乎了三千繁华和一世冷清!心不动,风又奈何…
父亲去了朝鲜……
1952年,母亲也去了石河子,并在第二年入伍。那时她十五岁…1953年…部队紧急开赴朝鲜!…
到了鸭绿江边,上面来了命令所有部队各回所在建制…战争似乎结束了…而这一切,本来就是国人期盼的结果!和平安宁的生活~对饱受苦难和饥饿之苦的普通百姓来讲~是如此的祈求…渴盼!
小时候,家里有一个几乎关中地区农家,人皆有之的柜子…里面会有一个可以抽动取出的匣匣,那里面装着父母亲在建设兵团得到的,一摞一摞的奖状和各种荣誉证书,有汉字和维语两种文字…还有好几枚军功章…
对我来讲,家里的毛选和所有的纸质用品都是我叠“四角面包"最好的来源,至于什么毛选和奖状,对我那个年龄的孩子是不重要的…而这些纸质东西,我家是最多的…大冬天,我和下庄的小伙伴们“打四角”忙的热火朝天…憨憨呼呼的我一沓一沓的输!…却总不服气!输了就又回家找书找奖状…再叠…再输…小手冻成了面包,还不服还要继续打…那时候父亲在市里上班,母亲从部队回来就一直任大队的团委书记,妇联主任…成天不是开会就是修梯田…成天到晚的工作忙碌中…而家里,只有我和姐姐两个,再就是婆了…没有大人了的看管,那些父母珍爱的毛选和奖状,勋章便都无声无息地被我~消失了…
…每当我输的一无所有,背的黄挎包里再也拿不出一个“四角”…又气又恼又不甘心的我,会被姐姐硬拉回去…如今想来,这种性格真的不好!打死不回头,最终吃亏的还是自己…所以说人…一定要懂得放手和醒悟…当四十后的我明白了这个道理,想到自己小时的那种不屈不挠傻愣愣的赌徒性格…不禁有些羞愧了…
…
父亲1958年入党,母亲是1971年的老党员…那时候能够加入共产党员的都是经过无数次风雨洗礼,和组织考验——真正意义上的我党精英!而那些人,是用自己的生命和一腔热血,一腔对党的视死如归的忠诚,和忘我的热爱,才能获得这份党员的荣誉…而这个过程…父亲用了七年,母亲则等待了整整十八年…而这个漫长的考验期里,父母亲是用自己的青春和热血,向党~宣誓着对信念的执着…
父亲说:那时的石河子,到处都是戈壁滩…一望无际的沙漠~盐碱地…沙尘暴起来,能见度很低很低!站在两对面的人,都相互看不着对方…部队巡逻执勤的人,会经常迷路丢失…而派出去寻找的人,也会再次失踪…
而狼这种动物,则是经常碰到…也是沙漠中的常客…小时候父亲经常会给我们讲,狼的凶残暴烈和狡猾…
父亲的维语讲的很好!他说那时和驻地周围的维族,塔族,哈族少数民族都处的很好…而这些维语,也是跟他们学的…
家里曾有一把马刀和鬼头大刀…父亲从新疆带回来的纪念品!他说那都是骑兵用的…
父亲母亲的退伍证上都印着汉维双语…如今翻起来我看到,1960年父亲的党费是一元…在哪个年代,这个数额不算低了…
过去家里有很多父母亲在新疆的各种照片…我看到年轻时的父亲——意气奋发中依旧保持着农家弟子的醇厚低敛!我想这一点,也是家风…父亲常说的一句话是“夹着尾巴做人,踏踏实实的”…而母亲则更是时常教诲“稳着点稳着点”…我想自己也许是长期受到这种教导的潜移默化…所以如今做事,总是瞻前顾后.畏首畏尾…但也许这种稳着点的提醒,也让我中年以后,倒也没犯什么~大的错误。也许,这正应了那句老话“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吧”…而我也更相信了人~有所得,就必
有所失的含义…
舅舅…
…
舅舅1959年从学校入伍…
他说那个时期正赶上国家给苏联还债!全国人民都在勒紧裤腰带。而学校,也不例外…每天到了吃饭时间,炊事员会担着两个大桶过来…桶里稀稀拉拉的有青菜叶子和菜帮子,连点油星子都不会有!倒在两个大瓦缸里.学生们依次排队…一把大木勺~每人一大勺菜汤…一人两碗,轮到最后的一个人可以刮缸底…刮缸底也不是必须每天一轮流…一个小的黑面窝窝!正长身体的学生们一个个成天肚子饿的慌!好在菜汤还可以每人喝两碗…喝到最后每个人都肚子胀的不行!40分钟的课堂都是硬撑着,当下课铃声敲起~就见无数的学生争先恐后的冲向茅房…舅舅说:那场面如今想起来,让人好笑之余~颇有心酸…
…舅舅当兵的地方叫甘南州…也就是现在的合作一带…骑兵团…
部队上生活依旧和全国人民一样的艰苦!平常就是放马喂马,除了训练就是种土豆…条件非常艰苦,除了有枪有纪律以外,其他的情况和老百姓别无二致…好在那个地方的土壤,别的粮食作物长势不好!但洋芋疙瘩出奇的好!个大,口感绵甜…部队自己开垦挖地,每年会储备九个窑洞的马铃薯!也多亏了这些保命的洋芋疙瘩,才使得骑兵们得以生存…
舅舅去的时候,大批的叛匪已经平息。但小股的骚乱依旧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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