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

天色已渐渐转暗，片片阴云纷沓交叠。神色不善、衣冠不整的人群，笼罩在灰蓝色的天空中，忽远忽近。周童脚步急促地跑到街边，看着红绿灯在水光中湿淋淋地闪烁。

身旁是一个男孩，骑着黑光粼粼的单车，金属色的车轮一圈圈地空转。“同学，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周通微垂着脖颈乞求。男孩抬起头来，点点水光打在他明净的眼中。“带我一段路，让我找到计程车就好。”男孩点点头，眼睛在水雾后扑朔迷离。周童轻轻舒出一口气，裙摆在风中鼓成一朵白色的花苞。男孩的车子突然一震，不知哪里冒出的女孩就跳上了男孩的后座，头枕在男孩身上。在这种地方，这样的女孩随时会跳出来，缠在局促的路人身上。男孩握住车把的手有些发紧，扣着的指节轻微地颤动。那女孩一双猫样的的圆眼，眼底像落尽了片片桃花，满是粉红的狎意。只见她唇齿含笑，上下牙齿不断轻咂着，落在鲜红的舌尖。被雨水打湿的黑发像缎子般清凉垂顺。周童望向男孩，他似乎感觉到了那沉默下去的乞求，在雨水里淋上了微微的哀意。他扭头对身后的女孩说：“你下去，我答应了帮她找车。”女孩置若罔闻，鼓起雪腮，用樱花冻一般粉嫩饱满的双唇向男孩脸上吹气，眼里盛的桃色溪水仿佛要流下来，直至滴落在黑光闪烁的车身。绝望像记忆中的冬雨一样浸满周童的全身，由衣衫到皮肉，直至骨髓发寒。她抬眼望向对街的帘子，乌蒙蒙地发暗，老旧的蓝白色招牌在层叠的灰色屋顶中也显鲜艳。一种宿命般的放弃抓住了周童。周童是灰色中的一抹淡蓝，同灰色的世界一起被粉色的溪流所淹没。她不再等待男孩的回应，迈开腿跑向对街，寻找一辆飞快的计程车。

坐在隔绝了雨水和泥泞的车里，周童靠着车窗睡去。她尽量向内收拢着自己，就像一株植物合上自身的花与叶。

梦中她又看到那个骑单车的男孩，在一处砖墙的拐角，单车已经不见了。女孩趴在男孩的背上，两条白玉般的腿盘在男孩腰间，垂下一条细弱的手臂。他们背对着周童，周童只能看到那女孩扭动的身躯，和男孩低垂着头的姿态。男孩背着她向楼梯上走去。楼梯盘踞在砖墙的外围，通向一扇朱红漆就的小门。窗子上贴着彩绘的樱花，如落雨纷纷，粉意滴至路人头。女孩的双腿在阴沉天光里竟也透出些微的粉红。

车窗外阴沉沉的天空仿佛要压下来。

201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