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白之年

      那天晚上，小苒被一帮子朋友拉到KTV唱歌，那是她第一次去自己比较抵触的娱乐场所。

        朋友小妖生拉硬拽的把她推搡到麦克风前，非让露一首不可。恭敬不如从命，她豁出去了。虽然一开始心情有点忐忑，但随着音乐的旋律奏响，她开始镇定自若，用情至深的唱着朴树的《清白之年》。尽管小苒怀疑自己五音不全，歌吼要人命，但这已经是她多年来对唱歌的一大突破，深藏已久的心理障碍无形之中解除了。

        学生时代的小苒喜欢画画，看小说，写日记，还会听半导体收音机里中央广播频道《每周一歌》。虽然她听了很多歌曲，但是从来没在人前唱过。

      元旦晚会上，几个恶作剧女生强拉着她上台唱《萍聚》。她硬着头皮，满脸通红，怀着十分紧张的心情登台。她战战兢兢，手心里湿湿的。那时候学校没有音箱设备，完全靠清唱。小苒唱到最后几句歌词时，就像蚊子发出的声音。

      她当时特意瞅了一下前排的文体委员许莱。许莱正蹙着眉，眼里有种失望的神情，尔后，他低头漫不经心的把玩着钢笔。小苒自尊心受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可惜她不是土行孙，她所做的是立刻飞快跑下台，并且在心底暗暗发誓，再也不在大庭广众之下唱歌献丑。

      很早之前，小苒知道许莱 喜欢本班的刘爱爱。因为许莱总有事没事的找刘爱爱说说话，还在饭堂帮刘爱爱排队打饭。

      刘爱爱的嗓音就像枝头的鸟儿鸣叫，清脆，利落。小苒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又不知为什么总爱和刘爱爱做比较，有比较就有鉴别，有鉴别就有自卑。刘爱爱人长得好看，大眼睛，柳叶眉，长辫子，说话时面部表情非常丰富，声音有很强的感染力。而小苒留着二郞头，穿着白色耐力鞋，举手投足像个大大咧咧的男生。除了写作文受语文老师表扬，其它课目老师几乎把她遗忘。她确实再没有其它强项，无论是相貌还是关于xyz的学习成绩。

    许莱是个学习非常刻苦的男生，父母做生意破产债台高筑之后跑省城躲债。只有许莱一个人在老家上学，常常处于饥饿状态。

      小苒和许莱是同桌。许莱的举动逃不过小苒的眼睛，他几乎是借遍全班同学饭票空着手时才有求于小苒的帮助。每当这时小苒总是想到善良的母亲，自己家里并不富裕，母亲总是热心帮村里人的忙，所以她记不清借给许莱多少饭票，那些饭票还了没，还多少，小苒从没放心上。

      那时的小苒迷上了课外闲杂书，从当代路遥的《人生》到《雾都孤儿》等世界名著，在那些名著里，她认识了那些世界有名的文学大师，如大小仲马，欧.哼利、茨威格、狄更斯等等。她还看了不下十种杂志书，只有她知道自己内心的渴求，她像一个求知的旅人，渴望在文学的海洋里徜徉。虽然在同学们异样目光里，她察觉大家都普遍的认为她很喜欢许莱。她并没做任何解释，仿佛任何解释对她都是徒劳。

      老师喊问话：

      “你敢肯定你的行为不是早恋？你们走的很近，你不能影响他的学习，他是学校重点培养的苗子。”年过半百的班主任老李头带着怀疑口气，咄咄逼人地说。

    小苒倍感伤心，委屈，愤然说，“如果我是老师，如果我的家属在饭堂打饭，我会嘱咐给许莱多打饭菜，不会让他饿的趴在桌上听课！”她不知道老李头后面说些什么，人已冲出办公室。

      小苒跑到校园的梧桐树下，满眼噙着泪水。细碎的阳光落在她的身上，心是异常的冰冷。她没有错，她对许莱不是他们想的那样。许莱是只低空盘旋的鹰，早晚会飞出这片贫瘠的土地，只是需要时间和奋斗过程。他需要得到同学们的鼓励和帮助，并不是同学们的讥笑，排斥。

      那一次，许莱去省城看望父母回来，正是晚自习时间，他提着袋子按课桌顺序依次给同学们发大白兔奶糖，发到小苒时，许莱迟疑了一下，手停留在袋子里，片刻，许莱绕开，径直走到后面去给别的同学发糖。待全班同学发完之后，许莱给剩下的糖果递给了刘爱爱。莫名其妙的，同学们的目光齐刷刷的望着小苒，男生们肆无忌惮的大笑，女生们窃窃私语。那一刻，小苒的脸绷的很紧，火辣辣的发烫，像被人抓到众人面前出丑后又狠狠地抛到无人的角落一样。尽管她再三安慰自己，那不过是几颗糖而已。

      她尽微薄之力帮助许莱，也许是出于一种同情和善意，她没有想过回报什么，可为什么仅因为几发糖的事耿耿于怀呢？虽然他们是同桌，可是许莱对他不冷不热，甚至冷若冰霜。他们的距离如同隔着汪洋大海。她唯一希望的――许莱对她像对其他女生那样随意自然该有多好，他们可以是最好的同学，仅仅如此简单的想法，许莱给断了。

      那年夏天，暑假的一天。许莱借了辆山地车骑了二十多里地找到小苒家，她压根就没想到许莱的到来，她惶恐的赶他去大马路，她企图保留一点可怜的自尊，她怕暴露不富裕的家庭，怕他像老师那样问，那样的家境为什么还会帮他，是不是喜欢他！

      许莱什么也没问，他说了一堆感谢话，末了，他说除了给不了你想要的，你将来需要我帮忙，我会尽最大努力帮助你……

        委屈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心仿佛被骄阳灼伤了一般，很痛，很痛……

那次分别之后，小苒落榜去了南方打工。

        再次相见时，许莱在乡镇中学高三复读。傍晚，美丽的夕阳下，在那所满是梧桐叶飘零的校园里，他们以老同学身份聊很多。两年打工生活的磨砺让小苒变得开朗从容，她自己挣钱买上学时喜欢看又无力买起的书籍，南方的热土与繁华，让她完全蜕变。

        那次校园一别，小苒和许莱就像大海里航行的两艘小船，再无重逢。后来小苒听同学说许莱考上市里师大，毕业后参加工作，是一名出色的股票操盘手。再后来小苒又听同学说许莱娶了外省的一个漂亮女孩为妻，定居山城。

          随着岁月流逝，随着人生的阅历渐多渐丰富，小苒终于释然了，她那美好的青春时光里，她不过是个爱做梦而又心地善良的女孩，可是当时年少无知的她怎么能詮释得明白呢？